红毛语发音喊它作“三巴”,再加个“大”字以示宏伟,久而久之已经无人记得它叫什。
晚餐在路边吃过云吞面,财叔建议载她到新马路中央酒店赌场开眼界,阿冰禁不住好奇同意。自英国占领香港后,澳门贸易落千丈,红毛鬼干脆让唐人竞投牌照开赌,金碧辉煌酒店和赌场遍地开花,鸦片和娼妓亦在其中。
九四〇年澳门总督当然是葡萄牙佬,但来自佛山南海傅老榕却等同“地下总督”,民间百姓只听他。傅老榕原名傅德用,从佛山到香港,再到澳门,混江湖,捞偏门,出入牢狱,历经几番腥风血雨后终成正果,控制澳门大多数赌场,中央酒店是他,十六号码头是他,德记船务是他,烟馆妓寨更是无数。傅老榕手下第猛将叶汉,广东新会人,家里开是陶瓷店,父亲早晚把陶具瓷器拿到他耳边,再用手指关节轻轻敲碰,从小训练他透过声音辨别质地差异。长大后叶汉却把练出对好耳朵用来听骰,能够从骰子在木桶里滚动声音判定点数大小。他亦目光锐利,不管你把牌九如何混乱堆栈,他眼珠子跟随你手势左右挪动,你停手后,他能口说出三十二张牌准确位置。傅老榕有“赌王”称号,叶汉则被唤作“赌魔”。财叔滔滔不绝地讲说赌王和赌魔江湖传奇,跨腿骑在脚踏车后座阿冰问:“你不好赌?”他松开握着车把左手,苦笑道:“戒。戒三年。”
财叔左手无名指和尾指都缺截,阿冰刚来“肥财记”工作时已经看见,但没料到跟戒赌有关。广东人常说“斩手指戒赌”,看来是真。不必阿冰探问细节,财叔自己说个清二楚。十多年前他从汕头到澳门屠狗谋生,娶个也是杀狗老婆,生孩子,但他染上赌习,欠下屁股债,还清,再欠,咬牙,斫下自己尾指,对天发誓戒赌,然而戒不两个月又去赌场,又输,周而复始,终于把老婆气得神经错乱,半夜三更抱着两个孩子到路环往海里跳。财叔悲恸至极,再斩断无名指,几乎流血不止死在路旁,幸好总算戒掉赌瘾,三年,修心养性做老板。阿冰问:“咁点解你仲带去赌场?”
他道:“自己不赌,不表示不可以看别人赌呀!偶尔仍会去赌场,但就只是站着看,瞧瞧那些赌鬼衰相,心就怕,想起自己从前跟他们模样……”说到这里,财叔突然哽咽,说不下去,只用两个字结束:“贱格!”
阿冰心头酸下,为他感到酸楚。单车在石路上颠簸前行,葡萄牙人喜欢在市区用圆鼓鼓鹅卵石筑路,周遭楼房门墙大多漆着鲜艳夺目颜色,橘、蓝、绿、红、黄……路名和门号刻镶在方方正正小瓷砖上,白底滚着蓝边,她在摇摇晃晃里本有睡意,却因眼花缭乱,实在舍不得闭上眼睛。
终于到中央酒店,大堂站满烟视媚行女子,浓烈烟臭呛得阿冰连连咳嗽,她跟在财叔背后走进人山人海赌房,叱喝不绝声音像浪涛澎湃拍打她耳朵,她察看四周赌徒脸、眼、嘴,仿佛无不抽搐得扭曲变形,分不清楚是痛苦或亢奋。财叔忽然在她耳边说:“你看,比们狗还可怜。狗其实知道自己会被劏割,这些人死到临头却仍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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