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世界乱,人要不乱,谈何容易。哨牙炳觉得自己乱得塌糊涂。
好生生当个掌柜,忽然变成堂口二把手,初期人手单薄又要争夺地盘,难免参与打杀,他唯有尽量站在其他兄弟背后,也因此常被嘲笑胆小。孙兴社有回跟潮安乐杀个难分难解,迫于无奈向蜀联社借兵,高明雷够义气,亲自带领兄弟跨海到湾仔助阵,刀斫断敌人脖子,边喊道:“跟炳哥过不去就是跟过不去!”鲜血朝天喷去,身旁哨牙炳看得胆震心惊。
更混乱是他刚于九四年七月初娶老婆,十二月底香港已经改朝换代,日本鬼子打垮英国鬼子,太阳旗取代米字旗,孙兴社撑腰者由英国警官张迪臣变成日本中尉畑津武义,堂口统统要听“萝卜头”指令,可是南爷仍旧带领兄弟偷偷掩护重庆地下人员,亦暗暗协助抗日东江纵队营救人货,时之间,哨牙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人是鬼。
然而转念想想也不见得太坏,闻说九龙那边堂口比较不受萝卜头控制,万在港岛混不下去,不妨过海找高明雷荫护。况且同时替日本人、重庆、共方办事,像在赌桌上押所有宝,他朝谁胜谁败,自己都不吃亏。把手烂牌当作好牌来打,是乱世里聪明做法。
因为每天喝阿冰煲滋补汤水缘故,哨牙炳在这几个月混乱里长不少肉,但眼见陆南才天比天瘦得脱形。陆南才要应付日军、重庆和东江纵队各式要求,堂口生意也得费心照顾,否则兄弟要喝西北风。日本鬼子成立驻香港军z.府,方方面面都管得严,这个不准那个不准,但只要打点妥善,打通门路,方方面面都可以很松,黑货白货走私照做,赌摊烟馆也照旧经营,皮肉生意更是不可缺少,改名“东区”湾仔妓寨林立,但只招待日本人,中国人要搞,暗当然遍地开花,明则集中在改称“藏前”石塘咀带。英国人其实早于十多年前已经禁绝塘西风月,万料不到倒西风来东风,风风月月马上恢复如旧,连仙蒂也承包间“欢得厅”做歌楼老板,并替自己改新名字“碧仙”,笑声比战争开始以前更娇嗲动人。碧仙在店里隔着屏风察看进进出出客人和摇风摆柳姑娘,再次确定这显浅道理:只要男人不死,女人永远有活路;只要有女人活着,男人便不愿意死。
忙碌也有忙碌作用,对于忙,陆南才无所谓,他痛恨只是委屈。军z.府大搞歌舞升平,足球、篮球、游泳、赛马、舞会、园游会,华人密侦头目李才训每隔几天便召唤陆南才带人助阵,并非担心场面冷落,刚相反,是太热闹,敌人归敌人,战争归战争,老百姓蜂拥前来,不肯错过任何次消遣机会,日本鬼子怕出乱子,要求堂口帮忙管控人潮,谁争先恐后,便赶、踢、打、抓。动手是孙兴社兄弟,鬼子兵只持枪在旁厌恶咒骂,来来去去就是说:“支那人下流!支那人畜牲!”但活动结束后,由李才训把几袋白米交给孙兴社权作酬赏,陆南才接过,觉得白米比石头沉重。
陆南才也开眼界,生平首回见识什叫作野球。有场“香港更生第回昭和十七年秋优胜野球大会”,原来野球就是他从张迪臣嘴里听过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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