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轻轻抚捋他顶上稀疏毛发,道:“乖,唔好喊。以后日日都要笑,就算想喊时候也要笑。记得,欸?”
哨牙炳干脆跟纯坚比肩而坐,老少,高低,父子俩对阿冰傻愣愣地笑着,都似小孩子。或许熬过大灾难大恐怖人,如果不是忽然老卅年,便都似重新投胎做人,万事如新。
日本人要走,香港归谁管?似乎无人在管,却又似乎人人都想来管。国民党蒋介石使人暗中通知日军第廿三军,香港将由第二方面军张发奎上将接收,他又催促第十三军和新编第军从韶关向南推进,谁都不知道中国军队是否真会进入香港。**党东江纵队却动作更快,按照朱德指令抢攻新界和离岛日军仓库,赶在国民党来临以前缴走武器和物资。
部分日本士兵仍在挣扎,在梅窝屠杀村民宣泄败战之恨。市区日军倒乖乖就范,留在部队守地听候指示,并分送米粮予华人密侦权充遣散费。岂料他们踏出警察局大门即遭老百姓围殴,有密侦高叫声:“别打!们起去抢日本鬼子!”然后握着手里枪,带领老百姓抢掠日本店铺行号,反正只要够狠,以及够不要脸,这分钟可以做兵,下分钟不妨做贼。江湖兄弟当然更不吃亏,联群结队在街上搜索日本人,找到,人揪出来让老百姓揍,钞票留下自己要。
孙兴社早已散伙,但老话说得好,“破船仍有三分钉”,哨牙炳没告诉阿冰,私下召集阿火、癫佬华和其他几个老兄弟,从堂口箱子里翻出几把短枪、斧头和镰刀,兵分两路,路守护卢押道和谢菲道带街坊,保护民居免被洗劫,另路由他领头去找李才训。他明白陆南才对这厮恨之入骨,几年来自己亦受他不少委屈,不报这笔账,不是男人。
然而李才训早已逃之夭夭,用“重庆潜伏特工”身份回去南京领功。哨牙炳从其他密侦口里听见这消息,咬牙恨得夺过阿火手里斧头,把斫在崖边棵树上,骂道:“躲得时,躲不世!你个仆街等着,千万别死!”他自己没带家伙,原先打算吩咐兄弟抓住李才训,关进笼子,由他亲手把手榴弹扔过去。他要亲见李才训粉身碎骨,如果枚手榴弹不够,两枚、三枚,不管多少枚都行。
战后时钟仿佛走得比战时慢,因为大家脚步走得比战时快,每个人都在焦灼地寻找,找人,找房,找工,找仇家,找恩公,战争从所有人身上都挖走些东西,打完仗,大家拼命把它填补回来。明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便是失去,就更要贪婪地抢,不然无法弥补失去之后空洞。
英国人当然也在抢,为确保香港仍然是英国香港。在日本天皇八月十五日“玉音放送”后,伦敦z.府立即派员到战俘营命令詹逊成立临时z.府,听候海军少将夏悫舰队从菲律宾马尼拉苏比克湾前来接收。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早上,英国舰队终于现身,下午时,夏悫在舰上施施然吃过中饭,剃过胡子,带同部属登陆,英国海军船坞缓缓升起军旗,跟撤旗之日相隔整整三年八个月。夏悫随下发出公告宣布成立军z.府,自任首长兼三军总司令。两个多星期以后,驻港日军在香港总督府正式签下投降书:
签立降书人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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