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后留在英国不回来,香港z.府不得已广收华警,他有打仗经验,能跳擅跑,本来以为必可轻松过关,岂料黄脸孔审查官对他挤眉弄眼,饶木明白那是索取红包。结果真正帮助他过关是向亲戚跪求借得两块钱。
饶木是个卖命差人,抓贼查案奋不顾身,枪法准,亲手击毙过几个悍匪。又因练好英语,跟洋警官们有说有笑,所以路升职。但该收规费他没少收半毛钱,否则跟同袍们——华洋皆是——格格不入,早就被排挤走人。然而日本占领香港,他不肯为鬼子卖命,逃回潮州。
战后饶木回到香港再当差。那时候香港只剩下六十万人,但和平,回乡避难人统统回来,像无数雀鸟纷乱南飞,把天空遮蔽得黑不透风。在看不见光影焦土上,蛇虫鼠蚁争食相噬至血肉模糊,血腥在空气中飘浮,但嗅闻到饶木鼻子里,又是另种刺激。乱世出英雄,英雄能够救世,更能够救自己,他方面缉擒盗贼,方面强迫堂口配合,除按例乖乖缴付规费,还要在遇上大案时交出情报,又或直接交出顶罪“替死鬼”。堂口兄弟表面称他“饶探长”,背后则叫他作“饶那妈”。他是堂口老大背后老大。
饶木上面人是洋警官,多年来换好几任上司,他无不打点周到,准时送上该送钞票份额,每隔三个月跟堂口老大串通,做几场破案“大龙凤”,花花轿子人抬人,方方面面都能交差。现下饶木被指派协助力克整顿帮会,初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没多久发现这个鬼佬不太样:他没把看待为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狗。
力克确实擅长交朋友,无论对哪等人都能聊上半天,华人洋人,黑道白道,他都直望对方眼睛,带着诚恳善意,让对方感到被认真对待。他声调天生厚实,像暗房里燃点飘浮沉香,坐在他面前,听上几句话已被稳住情绪。他说中文,似古琴弹奏《阳关三叠》;他说英语,像小提琴拉鸣《圣母颂》,加上肚皮知识渊广,如同鱼饵般把听众牢牢钩住。饶木就是听众,力克知道他出身军旅,特地经常谈及各式各样西洋传说,听进饶木耳里,都是闻所未闻辉煌战斗。斯巴达,西泽大帝,亚历山大帝,十字军东征,刺激啊,真是刺激。饶木想象自己骑在战马上,身盔甲,手执长矛,指挥千万军队前往征服蛮荒之地。他偶尔遗憾地想象,假若当年辛亥起义后留在内地做兵,说不定早已是个割据方小军阀,甚至变成另个陈济棠或张发奎。虽然在香港当上华探长,打却仍只是虾兵蟹将,打久,觉得自己也微小得像虾似蟹。
既然相处投契,饶木愿意对力克认真解说江湖堂口分布形势,也加入自己分析。哪个堂口跟日本人勾结最深,应该把它瓦解;哪个堂口背后有军统势力,掌握最多军火,不可轻举妄动;哪个堂口战前是警方老关系,可以考虑恢复。最后,他用手指头笃笃笃笃地在办公桌面连敲四下,道:“最难搞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新面孔。无根无源,无规无矩,都是拼命三郎,不容易控制。句话——七、国、咁、乱!”
战后每天有成千上万人南下香港,抗日战争结束,江湖战争却打得热闹,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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