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风不在香港,金牙炳便是新兴社龙头,堂口为陆北风所开,堂规为陆北风所订,而且他什时候会回来,谁都不知道,所以他说谁做龙头便谁做龙头,兄弟们全无异议。金牙炳或许是唯不同意人。他从来不想当头,也不稀罕当头,因为当头便要负责任,他嫌累,那是心里累,比张罗跑动累上十倍。金牙炳只愿听令行事,被兄弟喊唤“炳哥”已感满足。
他去两趟马尼拉,第回是领着陆世文过去让他们父子团聚,第二回是交代私货走运安排细节,每回都被海浪晃得肠呕胃吐。他怕水,上船已头晕。登岸后陆北风派手下安排他找乐子,但在女人床上,英雄无力难抬头,扫兴得无法原谅自己。在马尼拉两回,他都力劝风哥回港坐镇,大不偷渡,先匿藏阵,待史坦克消气,送些美金,天大结亦可解开。陆北风答应认真考虑,但后来认识老鬼,却又加倍认真地决定留下。
老鬼,原名刘天贵,祖籍福建泉州,年轻时做过江湖郎中,兼通占卜命理,自称师承中州派,尤其拿手紫微斗数。九五〇年老鬼从福建去香港,还在上环公馆替杜月笙算过命,之后跟同乡跑船到菲律宾,娶妻定居,却糊里糊涂上海洛因瘾,老婆跑,什都荒废,窝在唐人街小客栈里苟且度日,做清洁工,偶尔也替妓女和房客占卦算命,开开偏方,赚点小钱,但转身便把钱转到毒贩子手里。有回,陆北风夜里突然全身发热,上吐下泻,肚皮鼓胀得像吞半斤石头,服药无效,躺几天床,经常梦见死去多时陆南才,自认命不久矣。幸好师爷贵说:“认识个人懂很多旁门左道,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找来老鬼,老鬼抓条大蜈蚣和堆乱七八糟小虫扔进碗里,加些草药和烧酒,搅拌成血红浓浆,强迫陆北风咕噜咕噜地口气喝个精光,陆北风觉得肠胃似被无数利针插刺,痛苦挣扎几分钟,喉头涌起股腥气,哗声张嘴吐地,全部是绿色浓液。飘浮在房间里臭味使他再吐几回,吐空胃,出来都是胃液。然后,清醒过来。
老鬼站在床边笑道:“以毒攻毒,百毒不侵!”
两人自此谈得投契,某夜老鬼到陆北风家里闲聊解闷,他央老鬼算命,老鬼在纸上涂涂画画,花半小时开个紫微命盘。其他相士是个时辰个时辰地推,老鬼却是分钟分钟地算,终于找到跟陆北风最贴近生平征验,父丧之年,娶妻之年,为父之年,无有不准。老鬼把命盘铺展桌前,戴起眼镜凑近研究三方四正吉凶碰撞,推敲阵子,啧啧连声,说此为号令天下府相朝垣格,破军、七杀、武曲、太阳皆入庙,主有兵有权,只可惜,擎羊陷,铃星陷,天哭亦陷,权难持久,位高势危,而且逢五或七岁数之年易生转折,尤其在三十七至四十五岁之间,若不以退为进,必招大祸,幸好他从香港被驱离到菲律宾,远离故地故人,已算是退。
陆北风暗忖:“逃离广州那年,不正是廿五岁?囡囡世韵死于天花那年,不正是卅五岁?去年被鬼佬赶来菲律宾,不正是三十有七?看来,确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问老鬼有没有化解法子,老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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