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炳没说半句话,穿衣离开,阿群在这刹那间觉得自己是个伟大女人。
不久后她听说孙兴社南爷死于美军轰炸,恍悟哨牙炳流泪前因后果。这更让阿群自觉独特,她跟他是“生死夫妻”啊,拥抱在床面对生死,自己生死威胁,兄弟生死去留,时间短,却难忘。但仆街阿炳竟然假装忘记!其后他跟她逐渐疏远,尽管偶有碰头,亦表现生分,止于上桌打牌而非上床打炮,仿佛战时切从未发生,假装都不存在。他们活着,但是他们之间有过事情已经死去——哨牙炳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自己在痛惜陆南才时软弱。
这夜在“沐龙宴”上,乘着浓浓酒意,阿群不愿放过哨牙炳,把自己酒杯硬塞给他,他不耐烦,伸手拨开,厉声道:“唔!捻!饮!”啤酒溅到阿群柠檬黄色短旗袍上,这可是她特地为参加这场宴会订制服装,哨牙炳对她说过喜欢黄色。
仙蒂见状,连忙执起桌上热毛巾替阿群拭抹衣服,阿群甩开她手,屁股坐到椅上,弯腰把头埋到膝间凄凉地哭起来,但是担心惊动房外姐妹,咬唇压住哭声,听起来像只猫咪在街角受伤。仙蒂劝解道:“炳哥快离开香港,他舍不得老朋友,最近睡不好,脾气大,你得体谅。”
阿群仰脸道:“体谅?他有体谅吗?你知道为他冒过多大险?敢说,跟他,和其他女人都不样。”仙蒂暗暗叹气。普天下女人都是傻子,都相信自己跟男人关系比较独特,跟他和其他女人都不样,都觉得男人应该把她挂得最深、念得最久。其实,活在这世上,谁跟谁关系不是唯?或许倒过来说,正因每段关系都独特,像哨牙炳这种男人始会上下求索,不愿错过任何次可能欢愉。况且男女关系既然能够由无变有,有之后,为什不可以重归于无?旦没有,便没有,不承认就是愿赌不服输,是傻上加傻、笨上加笨。
可是阿群不这想。她继续吐出积压许多年怨气,豁出去,道:“是陪他玩命女人!忘恩负义,冇义气,仲话系堂口大佬!你不看看他趴在心口哭来喊去死样子!呜呜呜,呜呜呜……喊到死狗咁……”
哨牙炳盛怒,从沙发上跃起,冲过去就是巴掌,但手掌落到阿群面前忽然停住。他生平只打过次女人,在南爷要求他想办法保护集中营里张迪臣那个夜晚。他承担不这样秘密,回家后哭,借故跟阿冰打架发泄,掴她两个耳光。阿冰常说自己前辈子欠他债,他倒觉得是他欠阿冰,前世这世后世,债上加债,十世轮回也还不清。
阿群止住哭声,定睛看着他,眼线化妆融化滴流,在两边脸颊划出幼细黑线,像条条楚河汉界。她坚决认定阿炳欠她好多好多。——而贵宾房里这几个人,谁都没想到会被陆世文撞见这尴尬幕。
[1]意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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