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衣衫破旧,举止有些寒伧,看样子不像学生,大概是个小职员吧?不过,要是职员,他怎能天到晚不去上班,把时光都消磨在书店里?甫志高几次想问,却不好启齿。
他知道过于冒昧关心,有时反会引起对方误会。
陈松林清理着图书,自然地走近那青年。甫志高看出小陈有意去找他攀谈,心里不由得满意地想到:这小陈虽然年轻,倒是听话,而且机灵,好好培养些时候,定会成为个很好助手。此刻那青年仿佛有些羞赧,低着头悄悄看书。甫志高看出他多少有点担心:天到晚白看书,会不会遭到店员白眼?陈松林慢慢走近他,尚未开口,那青年便发觉,有点慌乱地把书送到陈松林面前,小心翼翼地辩解着:
“书,没有折皱。”
陈松林笑。“你喜欢高尔基作品?”
天色快黑尽,顾客进进出出似乎更多。每天黄昏,是买书、看书人最多时刻,书店里挤来挤去都是晚饭后从学校出来学生。陈松林忙着在人丛中取书、收钱、找钱,无暇细听那些学生嘈杂闲谈。
书架前面,个戴四川教育学院校徽学生,正对身旁个中学生模样青年,谈到重庆大学情况。他们谈话,引起陈松林注意。
“重大要罢课?为啥子?”那中学生问。
“特务行凶……”
陈松林正要听下去,个顾客举起两本书,在叫他收钱,只好又跑过去。
“咳,爱看。”青年苦笑下,样子怪可怜。“太厚,买不起……”
“你贵姓?”
“姓郑。”青年下意识地把书压住
几个钟头里,陈松林从些零散听到对话中,大体上可以做出判断:前些时在重庆大学训导处前面亲眼见到那场丑戏,引起学生愤怒。可能要罢课,沙磁区其他学校也在酝酿响应支援。这情况使他觉得高兴,因为工厂、学校不断发展斗争,和民生凋敝、民怨沸腾局面,定会叫敌人手忙脚乱,无法对付。
夜渐渐深。陈松林在忙乱中逐渐察觉到,顾客已经减少许多。这时,甫志高跨进书店来,他也像普通顾客那样,在书架上东翻翻,西看看,浏览着图书。甫志高到书店来,是有目。
他进店,就注意到,在个书架旁边,果然有个头发长长、脸色苍白青年,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本厚书。看来他已经站很久,瘦削脸在灯光下更显得阴郁晦黯。甫志高在暗中怜悯地注视着他。这青年,大概就是陈松林提到那个人吧?
快到关店门时候,那青年还在专注地阅读。甫志高看出陈松林无意去打搅那青年,因为他告诉过小陈:喜欢看书顾客,应该特别照顾;对这个似乎有满怀苦闷青年,更要耐心接近。
这个青年最近时常来书店,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或晚上。来,就站在书架下默默地看书。他看多半是文艺理论和翻译小说,看出神,有时竟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惹得旁边看书人,不耐烦地盯他两眼。间或,他也买两本廉价书。甫志高听陈松林说过,他买那本《萧红小传》时,感叹地说,萧红是中国有数女作家,是鲁迅先生手培养,可惜生不逢辰,年纪轻轻就被万恶社会夺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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