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名字?”她问。
他小声回答说:
“达维德。”
坐在旁边个叫穆霞·鲍里索芙娜女人说,达维德从莫斯科来看他外婆,打起仗来,他不能回到妈妈身边。外婆死在隔离区里,达维德姨娘列维卡·布赫曼就跟有病丈夫在这个车厢里,甚至不让这孩子坐在她身边。
到傍晚时候,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已经听说不少事情,听到不少争论,她自己也说,也参加争论。她对交谈者说:
夜里火车停过两次,大家很留心地听着警备队咯吱咯吱脚步声,听着杂乱不清俄语和德语。
在夜晚俄罗斯小站上听到歌德语言,显得非常可怕,但是听到德国警备队中有俄罗斯人说起俄语,更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天快亮时候,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和大家样饿得难受,并且幻想能喝到口水。她幻想极其微小,极不大胆,她想象着有个压得凹凸不平罐头盒子,里面还剩点儿热乎乎水汁儿。她用又快又短促动作搔搔痒,就像狗抓弄跳蚤那样。
现在索菲亚·奥西波芙娜觉得似乎懂得生活与生存区别。生活已经结束,完,可是生存依然继续着。虽然这种生存是可怜、毫无意义,但是想到横死,心里就感到十分可怕。……
下起雨来,有些雨滴从装铁栏小窗户里飞进来。索菲亚·奥西波芙娜从自己衣襟上撕下条布边儿,身子朝车厢壁挪动下,凑到有条不大缝隙地方,把布条塞到缝隙外面,等着布条浸透雨水。然后她把布条抽回来,嚼起凉丝丝、湿漉漉布条。这时在靠近车厢壁地方以及车厢角落里,有些人也开始撕布条,索菲亚·奥西波芙娜感到很得意:这取雨水、喝雨水方法是她发明。
“犹太兄弟姐妹们[49],来跟你们说说。”
许多人盼望着快点儿到地方下车,以为这是把他们送到集中营去,到集中营里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专长干活儿,有病人可以住伤残病房。大家几乎刻不停地谈论着这些。可是心里依然在暗暗地害怕,在不出声地哭号。
索菲亚·奥西波芙娜从别人说事情中解到,人身上不仅仅是人性东西。有人对她说,有个女人把瘫痪姐姐放到木盆里,在冬天夜里拖到外面去,把姐姐冻死。有人告诉她,有些母亲杀死自己孩子,在这个车厢里,就有这样个女人。还有人说,有些人就像老鼠样,成年累月地住在下水管道里,吃是脏东西,只要能活着,吃什苦都行。
犹太人在法西斯统治下生活是可怕,犹太人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坏蛋,他们是人。当索菲亚·奥西波芙娜望着小小达维德时候,
夜里索菲亚·奥西波芙娜碰着那个男孩子坐在离她不远地方,看着些人把布条塞到车门底下缝儿里。她在朦胧光线中看到他那瘦小脸和尖尖鼻子。看样子,他有六七岁。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心想,她来到车厢里这长时间,还没有人跟这孩子说过话,他也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和别人说过句话。她把湿布条递给他,说:
“好孩子,给你。”
他没有作声。
“接着吧,接着吧。”她说。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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