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戈列耶夫非常害怕提审。他听到值班看守来传他去受审,就惊惶失措。每次受审回来,似乎都瘦,小,老。
他说起对他审讯,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绕来绕去,而且眯着眼睛。无法理解他罪名是什:也许是说他有意谋害斯大林,也许是说他不喜欢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精神创作作品。
有次大个子肃反工作人员对鲍戈列耶夫说:
“您可以帮助他们制造条罪状。劝您这样编造:‘对切新事物怀有刻骨仇恨,凡是获得斯大林奖金艺术作品,都不满意。’这样也不过判十年徒刑。尽量不要揭发自己朋友,揭发朋友并不能保护自己,相反,他们倒是会说您参加什组织,就会把您关进保密劳改营。”
“您怎啦,”鲍戈列耶夫说,“他们什都知道。能怎办?”
六
天天过去。没有提审克雷莫夫。
他已经知道什时间吃饭,吃些什,知道放风时间和洗澡时间,知道监狱烟草烟气、点名时间,知道图书室里大概有些什样书,认识些看守面孔,常常惶惶不安地等待着同囚室人被提审归来。被提审次数最多是卡茨涅林鲍肯。提审鲍戈列耶夫总是在白天。
没有自由生活!这是疾病。失去自由就等于失去健康。电灯亮着,水龙头里有水,钵子里有菜汤,但是灯光、水、面包都是不同:是专门供应给你。有时为侦讯需要,可以使犯人时见不到灯光,吃不到饭,睡不成觉。因为他们得到这切,不是为他们本身,这是对待他们种工作方法。
瘦得皮包骨老头子被提审过次,他回来以后,很神气地说:
他常常就他喜欢话题小声发表议论:们都是童话中人物。不论是威风凛凛师首长、伞兵,不论是马蒂斯、皮萨列夫高徒,不论是党员、地质学家、肃反工作人员、五年计划建设者、驾驶员、巨型钢铁产品制造者,都是童话中人物。们本来神气活现,信心十足,可是跨进这奇异楼房大门,魔杖挥,们就变成小不点儿,变成小猪崽子、小松鼠。现在们算什?不过是小虫儿,不过是蚂蚁蛋儿。
他见解独到、奇特,显然也很深刻,不过在日常生活方面气量却很狭小,常常担心发给他东西比别人少,比别人坏,担心缩短放风时间,担心有人在放风时间吃他东西。
生活中充满各种各样事件,但生活是空虚,是虚假。囚室里人生存在干涸河槽里。侦讯员在侦查这河槽、石头、裂缝、高高低低堤岸。但是当初冲成这河槽水已经没有。德列林格很少和人说话,如果说话,大半是和鲍戈列耶夫,显然因为他不是党员。不过他在和鲍戈列耶夫说话时候,
“三个小时不开口,侦讯官先生终于弄清楚,姓确实是德列林格。”
鲍戈列耶夫总是非常和蔼可亲,和同囚室人说话总是用十分尊敬口气,常常询问狱友健康和睡眠情形。有天,他对克雷莫夫念起诗来,后来他忽然停住,说:
“对不起,您好像不感兴趣呀。”
克雷莫夫笑笑,说:
“说实在,窍不通。不过过去看过黑格尔书,倒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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