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脱下衣服,看见就近恰好有个和颜悦色留着大胡子人正在吸自卷纸烟,身旁放着件破旧托尔斯泰式白布短衫和双解开鞋带旧皮鞋。伊万把衣服请这个大胡子照看,抢几下胳膊让身体冷冷,然后便燕子似地头扎进莫斯科河。河水透心凉,伊万感到喘不上气来,甚至闪过个再也浮不出水面念头。但他还是浮上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圆睁着两只惊恐不安眼睛,在散发着汽油味乌黑河水中游起来。岸边路灯在河水中折射成条条弯弯曲曲倒影,伊万在这倒影中间游几个来回。
湿淋淋伊万从河里走上来,在台阶上轻轻跳动着走向大胡子看管衣服地方。这时他才发现:不仅大胡子已经无影无踪,连衣服也被偷走。原来他放衣服地方只剩下条旧条纹布材裤、件破托尔斯泰式短衫、枝蜡烛、张圣像和盒火柴。伊万举起拳头无可奈何地朝远处晃两下,像是在吓唬
把手,悄悄地把门拉。门上挂钩脱落——这里恰恰是浴室。伊万暗自庆幸自己很走运。
但是,可惜他运气并不是他所希望那种!门开,他立即感到阵湿热空气迎面扑来;借着热水器下阴燃炭火光,他看到室内墙上挂着两个大洗衣盆,地上有个大浴缸,浴缸搪瓷剥落,露出块块黑得可怕斑点。浴缸里站着个丝不挂女人,全身都是肥皂沫,手里拿着擦澡用擦子。那女人觑着近视眼朝闯进来伊万扫眼。显然由于光线太暗她认错人,只听她十分快活地娇里娇气地说:
“基留什卡①!别胡闹!你发疯?……费奥多尔·伊万内奇马上会回来!快走开!”说着,拿擦澡擦子朝伊万这边挥。
①男名基里尔爱称和昵称。
她显然是看错人。这误会当然该怪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但他并不想道歉,反而大声骂句:“哎呀,这个偷汉子骚货!……”随后他不知怎又走进厨房。这里个人也没有,昏暗中他看到炉台下整齐地放着十来个没点火煤油炉。月光透过常年不擦肮脏玻璃窗,微微照亮个布满蛛网角落,角落里挂着个久已被人遗忘、落满灰尘圣像神龛,神龛后面露出对婚礼用大花蜡烛。神龛下面还挂着张用别针别住小些纸圣像。
谁也说不清伊万当时是怎想,反正他从神龛后偷出枝蜡烛,摘下那张纸圣像,拿着这些东西从后门离开那所不知是谁家住房,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想到刚才浴室里所见所闻,他未免有些难为情,但又不由得暗自猜想:那个不要脸基留什卡究竟是谁,那顶讨厌带长护耳棉帽是不是基留什卡?
伊万又走进条空荡荡僻静小巷,四下张望着寻找逃跑者,但并没有发现。于是他十分自信地自言自语说:
“嗯,没错儿,他准在莫斯科河河边!去那儿!”
看来,应该问问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他为什坚信外国教授会在莫斯科河河畔,而不是在别什地方。但糟糕是此时此地没有人能向他提出这个问题——这该死胡同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会儿,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已经出现在莫斯科河河湾处花岗石护堤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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