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电话之后,不记得在沙发上继续坐多久。
在黄昏渐拢后无灯老家客厅里,父母骨灰坛与无言对望。那两尊瓷瓮,宛如神像般散放出慈悲光。
坐在漆黑老家客厅里,第次开始认真思考,后事得要有个妥当安排。最好是把父母与三人骨灰都起撒在某株老树下,这样也走得安心。
只是这样重任,能托付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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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于人世。
求生之术无他,永远表现出谦和友善,尽快拥有项专长,并务必保持与他人之间定距离。入世却不涉世,刻意却不惹注意。
可以想象姚与Angela站在扫街拜票宣传车上挥手那个画面。多年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姚求生之法更胜筹。
走进人群搏感情,开口闭口都是老百姓,父老兄弟姐妹乡亲赐大①拜托拜托,筑起道隐形护身墙,从此再也不必提到私己之需,这才是大家眼中公而忘私、清廉自爱。
避不开人群,就干脆全身投入。其实没有比这更好隐身术。
曾经,在那个保守年代里冲撞,如只被莫名其妙遗弃流浪犬,在陌生城市中躲闪仓皇,终于看到其他同类身影而兴奋朝之飞奔。
只不过因为年少,当年以为自己出柜之举是对世人次重大宣告,犹如站在摩西分红海所立之峰崖,看见通往辈救赎康庄之径路,以为自己走出这步便算是已准备好,可以坦荡自豪地迎向或许已正在改变世界。
殊不知,二十多岁时所需要面对“世界”原来很小,家人之外,十几个常联系同学,不过如此。随着换工作次数频繁,接触人越来越多,年纪越来越长,不时还会有几十年不见国小同学国中任课老师什于街头偶遇,总要被问上句结婚没?有女朋友没?而在无语摇头后,他们脸色便会开始出现带着疑虑,且不自然僵笑。
至于同学会,在参加过两次后也不再出席。要面对过去别扭躲藏自己,远比以个全新身份面对陌生人要来得费力。原来,除非成为家喻户晓公众人物,出柜这事才能劳永逸,否则没完没。
对后来这些年人生而言,朋友这种称谓分类,早已淡化成非必要负担。所能想到与他们见面理由,不过是提供在彼此重叠岁月场景中,自己在场(或不在场)证明。但是慢慢发觉,往往他们兴致盎
其实老百姓什也看不见。
他们听到看到,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恐惧与愤怒。
手持话筒,等待着姚下文,失神撞上意识流里暗礁。姚说他都有在听歌,让人以为他是不是在暗示什,又或者是有话难以启齿?很快地,他自己又补上几声干笑,忙说:
“那就约吃个饭吧?下周三晚上有空吗?”
手握着只剩空线路嘟嘟警示声响话筒,时间有种错觉,这短短交谈根本是在心里自说自话。把记下姚手机号码纸页撕片折起,小心地放进自己皮夹。这证明自己没有妄想症凭据千万不能遗失。在这个颠倒混乱、虚实难分时代,没人能担保个独居五十许岁老男人,会不会某天就被困在张纠缠着遗忘、疑惑、忧伤、荒谬,而终究只能百口莫辩蛛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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