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码都是旧,大家却看得津津有味。长辈们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瞧着两个小。文笙便有些不自在。赵家太太在他身边跟昭如耳语,声音却很大,遥遥指着对面偏僻些包厢说,您瞧,回回来,都看见冯家占着最大包厢。今年倒是收敛。家逸嚼着枚八仙果,哈哈笑,您又知道,是收敛不是家道不济?
文笙就是这时看见那个女孩儿。他心里倏然动。在冯家排场里头,她衣着还是清淡,仍然梳着粗黑发辫,脸色笼在暗影中,是象牙色白。但是,比起上次相遇,她分明是长大。五官都更秀美清晰些。面颊轮廓是种圆润利落,这美于是有力度。
他定定地看她。直到瞬间,她似乎抬起头,目光与他碰撞下。她转过脸,和个女仆模样人说句话。他想,他应该是看到,她眼睛里头有处亮光,闪烁下。
看完戏是黄昏时分,文笙按照昭如吩咐,陪斯仪去逛百货公司。走到公司门口,斯仪说,卢文笙,你走吧。
文笙以为自己听错,只望向她。斯仪说,你是个孝顺人。你不喜欢,不需要委屈自己。读新书不多,但现如今,不是以往时代。
就算这当娘不操心,你也该上心。娘知道,如今你们青年人是兴新式恋爱,不作兴媒妁之言那套。娘也算是个开明人,你且看这里头,可有好。若有,你们两个就自己慢慢处。若没有,就再想办法。
文笙沉默很久,忽然说,娘,你莫不是怕会离开家吧。
昭如神色黯然下,觑眼云嫂,这才说,大丈夫修齐治平……
云嫂却打断她,抢过话头,说,哥儿,不管拿什主意,你且记着,当娘存都是为你好心。你只想想,你娘这大半辈子不易,盼是个啥。
文笙低下头,看着满桌子相片莺莺燕燕,模糊成片琳琅。窗外香椿树,光秃秃枝条上,结着厚重冰凌。有风吹过来,几串冰凌子微微抖下,竟断落。倏忽间,枝条昂然弹上去,像是个周身轻松人。
她说这番话,脸胀得红红,似乎用去很大勇气。此刻,她走近步,对文笙说
文笙轻轻说,娘,知道。
卢文笙与赵斯仪,在大年初十见面。两家人,趁着过年喜庆,在“聚鸿德”吃饭。
卢家又在“容声”大舞台订个包厢,晚上去看叶蕙荃《独木关》。
文笙走进去,只觉得与记忆中又有些不同,看似又堂皇些。原本半人高灯笼都改装熠熠生辉水晶吊灯。迎脸儿花岗岩影壁,本是镶各色脸谱,这会儿却也卸下来,贴几个名角儿时装照。乍看,处处是新。可细看看,这新却是硬从旧里头生出来。文笙沿着转角楼梯,拾级而上。楼梯扶手上,漆色已经斑驳,是多少年烟火给磨。
两家大人,留心,让他挨着斯仪坐。这姑娘粉嘟嘟脸,还有许多孩子气。额发烫成整齐细碎卷。身上气味,是丰实香。昭如向文笙使个眼色,文笙很绅士地帮她脱下大衣。颜色新净藕色旗袍,紧紧绷在她身上。她坐下来,不禁喘息下。立即觉得不妥,羞红脸,低下头去。同时将身体,朝远处挪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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