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月心便也松,玩笑道,那陈芸可是遇上个恶婆婆。
昭如顿顿,脸有些发热,便说,叶太太,你若放心不下,将来便叫文笙自立门户。就这个儿,只想让他过得好。这丬家业,左右不过是他们。
慧月听,知道她是认真,觉出其中分外实在。又见这商人妇谈吐不俗,说起现下形势,只道是山雨欲来。听昭如句“君子可欺以其方”,语中,也暗自击节。细细论起渊源,方知是亚圣后人。如此,心又近层。叶家教育,诗书骑射,造就慧月身上丈夫气。出嫁后,自无缘修齐治平,几十年忙于上下闺中琐事。心里大,却是分毫未减。如今竟有另个女子,可与自己坐而论道。虽是泛泛之说,纸上谈兵,见识上又有那份儿迂。但在她看来,于自己已近乎伯牙子期。
后来说到仁桢上大学事,才发觉彼此谈
这是昭如第二次走进冯家门。上次还是在冯四太太丧礼上。她想,这好个人,本来该是要做儿女亲家。
头顶法国梧桐,葱茏枝叶伸出围墙,筛下星星点点光。
云嫂长舒口气,说,瘦死骆驼比马大,果真不假,树都生得比外头排场些。
想到这里,昭如不禁心里有些唏嘘。路上,看冯家气派还是往年,却又不同以往。往好里说,是收敛许多。原本,总有股子敢为天下先劲儿,现在却向大象无形上靠。只说“锡昶园”,月门打开,里头借是年四时之景。水是没有,如今只看得见段干涸河床。河岸上平整操练场,是日本人留下。大还是大,大得荒疏,看不见点心气儿在里头。
此刻,对面正坐着仁桢父亲冯四爷明焕。四爷样子与昭如印象中并无很多差别,甚至这几年又更颓唐。已没有襄城名票神采,高大身个儿因为佝偻,人似乎干瘦些。虽然未忘客套,眼睛里却无甚内容,有些钝和浊。
倒是他旁边位太太,上年纪,却目光如炬,炯炯地看着昭如。她呷口茶,慢慢道,今年奇丹产得少,迟整个月。卢太太,你来得却是将将好。
昭如琢磨下,应说,们男家,早该来拜望。是礼数不周到,还望恕罪。
那太太便现出亲切形容,话头并未很柔软,说,哪里话。只可惜妹子去世得早,这个当大姨越俎代庖,为外甥女作上回主。要说倒是踰矩,卢太太不见怪才好。
昭如这才想起,难怪这太太看上去面善。原来是修县叶家掌事太太慧月,确是闻名不如见面。看她周身穿戴朴素,却无处不熨帖。华丽褪藏,得体有度。这其中分寸,并非常人可有。眉宇间不怒而威,令昭如想起已故长姐,昭德。她心里颤。
这两下里谈回。因为昭如性子单纯,话都说得十分清楚明白。慧月也渐渐觉出,这是个有儿女心人,不禁有些感动。往年与冯家结亲人,谁不是冲着这份门第。藏着掖着,谁又能逃过她左慧月火眼金睛。如今冯家凋落几分,她便格外仔细警醒些,要弄清对方来历和意图。唯独这个太太,说来说去,都是这对小儿女,两情相悦,甚而说起《浮生六记》里沈复与陈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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