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海女人（4 / 21）

人民医院做泌尿科主任。他爱人也是上海家医院医生，那年正好生孩子，就没跟他来。他还说，他爱人是独生女，岳父岳母坚决反对她离开上海，否则也就来。

董坚毅三十四五岁样子。

那次在饭馆吃饭，他文雅书生样子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印象。记得从饭馆出来，右派们排队集合回夹边沟路上，跟别人说过，董坚毅活不长，看他吃饭时细嚼慢咽像是吃什都不香样子，就活不长。旁边有人说，你可是说对，那人吃东西讲究得很。

别人挖野菜呀捋草籽呀逮老鼠呀，什能填肚子就吃什，他嫌脏，说不卫生，不吃。他就吃食堂供应那点东西。

后来有段时间，没再看见他，便以为他死掉。谁知到明水，他又出现，并和住在同个窑洞里。见面时还问句，老董，你没死掉呀?他笑下说，你怎这样说话呀?说你不是吃东西很讲究吗，好长时间不见，以为你死掉。他告诉，因为肝硬化，他到场部医务所住院三个月。

到明水，董坚毅还是不吃脏东西。在夹边沟时候，因为劳动太过沉重，又吃不饱，人们每月吃十八斤原粮就有少数人死去。到明水，粮食定量进步降为每天小两七两，月不足十四斤，天就吃顿菜团和顿菜糊糊，营养极度短缺，大批死亡就开始。为减轻死亡，农场领导采取特殊措施：停止右派们劳动，准许在上班时间去草滩上捋草籽、抓老鼠和逮蚯蚓充饥，或者在窑洞里睡觉。那段时间们把山水沟附近老鼠和蜥蜴都逮绝，吃光，把附近柳树和榆树上树叶都吃光。可是董坚毅不吃那些东西，每天吃过食堂配给菜团子和菜糊糊以后，就在铺上躺着挨日子。曾经劝过他，别那斯文啦，能弄到什就吃什吧，活命要紧。他竟然回答：那是人吃东西吗?

实际上，他之所以没有饿死，完全是他女人功劳。自从他定为右派到夹边沟，他女人三两个月就来次，看望他，并且捎来许多饼干、奶粉、葡萄糖粉之类食品和营养品。

但是，到明水才个多月，他身体就不可逆转衰弱，身上干得点儿肉都没有，眼睛凹陷得如同两个黑洞，怪吓人。他腿软得走不动路，每天两次去食堂打饭路上，他摇摇晃晃地走着，阵风就能刮倒样子。在窑洞里要想喝点水，就跪着挪过去。他整天整天地躺在被窝里默默无语，眼睛好久都不睁开。．

那是11月中旬天傍晚，正在靠近窑洞门口地方煮从田野上挖来辣辣根，这是种多年生根类植物，最粗能长到筷子粗细，煮熟后有点甜味董坚毅忽然挪到身旁。以为他想要吃点辣辣根，便用筷子搛几根给他。他却推开，说，老李，想求你件事。问什事，他说，认为你是能活着回到兰州去，这是没问题。说你怎认定能活着回去?你没看见吗，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腿也肿得穿不上鞋。说真，到11月，几乎所有人都衰弱不堪，除去上次给你讲过魏长海。每天晚上人睡时候，谁都不知道转天早晨还能不能醒来，因为每过三两天就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