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吧,不说,不说,你放心吧,不说出去。看把你吓!
他窘窘地笑下。他身体很虚弱,脸色黄黄。心里突然涌出这个念头:这个老人,他在给别人编织着棺材,但他能活多久呢?据知道,过去年多,死去大都是老人。他们身体太弱,偶染风寒便撒手人寰。他们衰老身体抵抗疾病力量不足。
出于怜悯之心,问句:王老汉,你家里来信没有?老家情况怎样?
他说,来
王鹤呜抬起头看,说,哦,是赵大夫呀,你来?
他招呼完,但没回答问题,又垂下头编席,就又问声:喂,问你,为啥不编筐,编起席子来?
他二番扬起脸看,怪异地笑下:赵大夫,你做啥就做去,问这做什?
越是奇怪:哎,还怪得很,就不能问吗?
他还是不回答。倒是旁边位老人对说,告诉你,你可不要对别人讲呀!们编是棺材。
。
由于家世渊源显赫,本人历史清白,所以解放后当天水市政协副主席。
他是甘肃省著名书法家。
是怎知道他家世,就因为在兰州上师范时候,班里有个他老家同学,多次给讲过他家族史;在夹边沟,有个天水政协右派也对讲过。对他很敬重,他来看病时专门问过。
后来调到新添墩去,但是他情况还是不断听到。
怔下。那老人仰视着,说,今年夹边沟已经死去五六十个人。开头十几个人是板子做棺材。后来没木头做棺材,队长就叫们编芨芨草席。张席卷个人。这事你这个当大夫不知道吗?
怔会儿,回他:怎知道呀,们那边病人都是送到场部来,死不接回去。怎知道是用席子卷!
王鹤鸣胆怯地说,今天你知道,可不要说出去呀。梁队长不叫们说。
看着他谨慎小心神情很好笑,便说,偏要说出去!
他害怕地说,不能说,不能说,可不能说呀你要是说出去,梁队长可就要找们麻烦。
从1959年元月开始,右派们口粮减少到三十斤,继而又减到二十四斤,于是偷窃之风日盛:种苞谷时候偷苞谷,种洋芋偷洋芋。夏收时候,只要管教干部和分队长看不见,人们就把腰里缠床单解下来铺在地上,把麦捆子放上去踩几脚,把掉下来麦粒收集起来偷偷地煮着吃,或者埋到地下,放到没什东西可偷冬季挖出来充饥。
可是他从来不偷,别人把偷来粮食给他,他也不吃。
王鹤鸣瘦瘦脸,瘦长条身材,干不动重活,那年他就五十多岁领导照顾他到副业队割芨芨草,编筐子。开荒和平田整地活很重,筐子损坏太快,农场自己编省钱。
有次,那还是1959年秋天,从新添墩到场部去,正好从场部麦场边走过,看见王鹤鸣和几个老弱病残在麦场边编草席,就走过去问声:哎,王老汉,你们怎编起草席来?
在夹边沟农场,人们是不能叫同志,也不敢叫先生,互相之间都叫老李老张,或是直呼姓名。由于他和不是同代人,不便称他老王,就学着本地人称谓叫他王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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