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赫明说,果然是有门道。那笋呢?
月傅说,是埔田“岭南珍”。只用那重阳头茬笋,蜜渍用蜡封上,用是“汤绽梅”法子。年几时取来用,都新鲜如初。
陈赫明赞道,原来如此!说怎在碗白粥里喝出“活气”。师父在这里头花心思,够得上做流水满汉全席。
月傅说,都是些小手势,檀越见笑。
陈赫明见桌上摆只碟,里头有些小食。就问月傅是什。
陈赫明上下打量她番,喃喃说,还以为见到观音大士本尊。
月傅微蹙眉头,心想白高看他。这行伍中人,句话就露出轻薄相。
但她不露声色,径直在棋桌前坐下,问陈赫明,敢问檀越,执黑执白?
陈赫明说,不下棋,也不求画。有件事要问师父。
月傅不作声。他笑说,大士慈悲,救苦救难。腹中饥馑,也是难。
已经无味,但又有说不出种味,从舌尖游到喉头。
广东人好粥,如他家乡海丰县白町,是盛产粥地方。大约因为近海,有丰盛水产。粥便也因此多许多成就。乡亲都是就近取材,生蚝、青口,退潮时,捞上来便丢到锅里。条“大眼鸡”,斩掉鱼头,连鳞也不刮,也扔到咕咚咕咚烧开粥里。乡俚老辈人嘴刁,告诉他,不能等,要快,吃粥,就要吃个“活气”!
来广州后,满街粥铺。状元及第、腰膶鱼片,他喝过次,从此不再喝。那粥中食材,无论如何标榜鲜美,在他嘴里,只是吃出“陈”与“腥”。于是他只喝白粥。
但此刻,他又喝口,让这粥在舌头上留留,心里蓦然热下。这粥里,只有几片笋而已,为什,却有他久违“活气”。
于是他向庵主打听这煮粥人。
月傅说,看本古书,里头说这道,觉得有趣。就照着做。施主不嫌弃,可以尝尝。
陈赫明就用筷子夹,放进嘴里,仔细地嚼嚼。
月傅问
月傅仍不作声。他便道,师父那道“熔金煮玉”,该怎煮,可否赐教二。
这倒让月傅意外。她只听说这人来头不小,是陈大帅亲信,风华正茂。来找她,不谈风月,不论时事捭阖,倒来问碗粥。
她想想,说,其实简单得很,无非就是舍得花功夫。米好水好。
陈赫明笑,说,怎个好法。
月傅说,米是新收竹溪贡米,周家磅亩四分“天水田”,稻熟可早七八天。入水浆如乳,不黏不糯,粒粒分明。煮粥水,为泉,次为溪,最次为井水。这用,是白云山上日息泉,每日朝露而出,日升而息。赶那黎明个时辰打水,水质格外洁净甘洌。
庵主说出月傅名字,说陈司令倒是有格有调,问他想弈棋还是求画。
他摇摇头,说,想问问这粥是怎煮。
同袍们都笑,自然是笑他醉翁之意。庵主也笑,是心照不宣模样。
月傅见身戎装人被引进来,说是司令,倒十分年轻。来人不是广东男人惯常黑瘦样子,白面皮,高身量,竟称得上朗眉星目,不免好奇多看眼。
这天月傅穿身清装。玄色丝罗,高衣衩,雪白细绫长绔若隐若现。足登丝履,手持念珠,头戴顶珠玉尼冠。神态平淡,不见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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