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们面面相觑。三太太才想起,八月台风,园里白菊倒毁大半。花王们紧抢慢抢,“鹤舞云霄”只留下几盆。中秋为给李将军接风,全都用掉。这种奇菊,是太史第名产。看是大白菊,白中微透淡紫,不及风前牡丹饱满,味道却更馥郁清冽,可谓食用菊花中不可多得之物。每宴请上客,才以此花与蛇羹相配。
三太太头上也有冷汗,想也是疏忽,精打满算,可不能因为几盆花露怯。
这时候,众人却闻见远远飘来阵清香,先是游丝样,继而浓烈,撞击每个人鼻腔,醒所有人脑。
少年阿响,看见自己母亲,随着大少奶奶颂瑛,从回廊走过来。后面跟着花王和几个男仆,每人两手里各拎着大盆菊花。定睛看,可不正是“鹤舞云霄”。
颂瑛对着三太太行个礼,道,三娘,咱同德里戒严,连同去芳村路,也要绕上大圈。冯叔他们许是路上耽误。就想起来,廖家小少爷过满月,咱去年借出去四十盆菊花,有十五盆是“鹤
眷寝室。全屋满洲窗,按每厅之名,尽有山水、花卉、扇面、古鼎、古币各款。往后便是后花园胜景,据说整个广府,其盛唯有行商巨子潘、伍两家可较短长。
老先生说,那时这同德里十号正门,除非祭祖或红白大事,平日是不开。家眷贵宾,大多从十二号大门出入。
但是,在荣贻生儿时记忆里,这正门却为个陌生人打开。
大约许多广府老人儿,都记得这个秋天。
太史第请客,原不是什新鲜事。每年从秋风新凉“三蛇肥”,可以直摆宴到农历新年。来头大宾客,也并不稀奇。本地大员、中央南下政要,加上殷商巨贾、文人墨客,虽不说络绎,可每每也是将河南老少眼界胃口,都提高几成。但这天动静,却是他们没有见过。
整提前日,从南华西路至同德里,悉由警卫森严把守。同德里两面出口更楼,全部上栅,有如宵禁。行人要经检查方许通过,直到那来客抵达,周边交通方恢复正常。可是并没有什人,看到他进去。因为辆军车,直接送到十二号大门口。在列队簇拥下,看见个人影,斗篷闪动下,就进入太史第。
外头议论纷纷。太史第里头,也都揣测这大人物究竟是谁。仆妇们聚在后厨,少不要说道。有说是杜参议长,有说是孙大帅。只是如今自家大门,换上凶神恶相警卫,闲人是不许过去。
好事,便去打听,回来说不得,怕是这人物来,广州又要出大物事。三太太罗氏经过,在窗沿儿听见,狠狠咳嗽声,说,轮到你们嚼什舌头。前朝张总督,到孙先生,还有和咱通家李将军。过往客流水样,太史第可变过分颜色。任是谁来,不是冲着吃口太史蛇羹。你们都给打起万分精神来,别丢咱家脸。
来婶便说,老爷交代下来,往日做龙凤会,入羹至少用风前牡丹。可现时咱兰斋后园里,多是蟹爪。今天大早,去两个花王,到芳村调新鲜大白菊。这去有两个时辰,人人可不都等着吗?
三太太皱皱眉头,说,那还愣着干什,主桌全都改成“鹤舞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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