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说,今天也是难得。青湘,那年畹华来咱们家,招式地提点《贵妃醉酒》,可从未见你唱过。
三太太说,梅博士调教自然是好。可那唱人,本来是不醉,所以才有庄重味儿。喝成这样,怕是要唱回《醉杨妃》“粉戏”路数上去,成什样。
太史咳嗽声,说,唱吧。
青湘便走到院落中,执起柄折扇,信手打开,悠悠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寥寥数句,倒仿佛换个人。原是京昆底子,比起方才粤剧幽丽,原来她身段唱作,还是更适合雍容大气脉络。这段二黄平板,听得太史连连点头。
这时,恰有月光映照在院落里头,阿响看到九太太面庞,在折扇后忽明忽暗。有浓重影笼罩在她身上,那脸也看不分明,倒好像时在笑,时间又不笑。阿响未听过京剧,也听不懂唱词。但他听到,是个女人时间喜悦和亟盼,和忽然而至惆怅。
,鼻梁挺秀,而皮肤是白而透明。从他记事,母亲慧生脸色就是苍黑。还有她眼睛,大得坦荡,有种说不出慵懒,也藏不住事儿似。粤人即使美,眼窝往往深陷,如同太史第其他太太。他却不懂得,他所感受到,是种被嘲为“外江女”美。
九太太不是广东人。她是太史公最后次入京,千里迢迢带回来。同带回,还有那些辗转从宫中得到古董。当时她栖身于个京剧戏班,将红而未红。
徐青湘出身宦门,其父为逊清举人,参加g,m,民国仍浮沉政海,曾任西江等县县长。因雅爱京昆,即延名师教习其女学戏,为女命名青湘,取出水青莲不为所染之意。惜父亲早逝,为叔婶不容,便投身梨园。在某商绅堂会上与太史相识,或恋于繁华,想想孤萍无依,就此便嫁。
也许因为微醺,目光荡漾,此时竟唱得有些旁若无人。阿响见九太太眼神有些发空,声音却格外清越,咬得字正腔圆,唱道:
恨东风,不为奴,吹愁去,到春日,它偏能惹怀思。
大约唱完,青湘不走,摇摇摆摆地在院子里头,甩着不存在水袖。阿响不知,在这戏里,有许多虚拟花卉,是等待贵妃欣赏。太史拈下须,笑,说,这段柳腰金,还真是海棠花未醒。
忽然,众人见她屈下身体,慢慢蹲下来,身体也扭过去,稳稳盘坐在地上。
宛舒不禁鼓掌,说,好个卧鱼,九娘真是得梅先生真传。
但是,青湘坐定,却没有起来。她似乎颓然地,将头也埋下去。那旗袍开衩间,露出段雪白腿。宛舒见势不对,忙快步走过去,想要扶她起来。青湘却把将她推到边去,自己努
对菱花,看愁容,实在无心修饰;
薄命人,伤春思,把镜奁脂粉,奴就概抛离。
在灯前,和月下,写不尽相思字,都是泪痕满纸;
抚着凄凉景,吟不尽,春愁夏感秋思冬寒,伤悼四时。
到后来,毕竟有些飘忽,可却没有停。众人才觉得九太太腔,越来越凉薄,便也停下听她唱。三太太说,大好日子,唱什《小青吊影》,倒弄得悲悲戚戚。老爷,另点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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