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先叔时语塞,恨恨道
卷好,送到后厨,正看见利先叔在熬蛇汤。远年陈皮与竹蔗味,和蛇汤清凛膏香,混在空气中漫渗开来,让他不禁嗅嗅鼻子。
利先叔接过笸箩,将柠檬叶卷放在案上,麻利利地切开。蛇羹考刀功,这柠檬叶要切得幼若发丝,才算过关。这案子,都是切成丝各色配料。阿响看得出神,利先叔倒说,叔考考你。闭上眼,数数这案上切丝,数出有赏。
阿响便真闭上眼睛,五十地数:鸡丝、花胶丝、冬笋丝、吉品鲍丝、冬菇丝、陈皮丝、姜丝、广肚丝、云耳丝。
利先叔哈哈笑,说,不声不响,还真是好记性。
说罢,就端起碗,盛碗蛇汤给他。
后拿出来,又在另钵水里头浸上浸。那手在水中,手指葱段似,晃晃,像在舞似好看。颂瑛看这孩子定定盯着她看,就说,这是盐水,泡泡,小虫子就下来,花瓣吃不闹肚子。
阿响望望她,点点头,看颂瑛直起身,同母亲道,将菊花上花瓣,片片地摘下来,落在竹匾里,像是落层雪。层又层,雪就厚,密密实实地将竹匾铺满。
颂瑛说,这孩子,叫阿响,可倒是点声音都没有。
慧姑大笑道,哈哈哈,叫这个名,自然是小时候哭得地动山摇。
颂瑛听她笑得,倒是失神,喃喃道,慧姑,有个自己细蚊仔,日子苦辣酸甜,倒是都有滋味。
阿响不接。利先叔说,好小子,有赏不要?
阿响愣愣,还是不接,说,娘说,不合规矩。
利先叔便自己口将汤喝下肚,然后长叹声,人间莫过三蛇鲜啊。
说罢偷眼看阿响。阿响舔舔嘴唇,定定地看他。利先叔又盛碗,放在他鼻子旁边,荡荡,说,香得。
这时候,就看慧生,把夺过碗,猛顿在案上,厉声道,厨子偷食,教坏细路。
慧生便立时不笑,又个巴掌打在阿响屁股上,说,人人忙,你倒学会叹世界。去,把这钵柠檬叶给洗干净去。
颂瑛看着他背影,说,那时不及个筲箕长,转眼风似,也长大。
阿响便拎只桶,去井边取水。恰好经过天阶,连春堂女工们,架起台,正在出骨。女工手拈蛇,手用大拇指从粗头铲进去,蛇肉离骨脱出,那手势利落,不消两三下便拆好条蛇。阿响看着,倒想不起这些“茅鳝”,刚才在地上血淋淋挣扎样子。
他坐在小板凳上,拿柄小刷子,细细地洗那柠檬叶。太史第后花园“兰斋”,种好几棵柠檬树,这些年也长不少。利先叔有年让他站在树底下,在树干上划道,说,阿响,明年再看看,你长高没。第二年,他老实地站在树底下,见那道高过自己头顶。他以为自己长矮,偷偷哭场。慧生知道,当娘去和利先叔理论。她大喉咙说,谁再欺负们孤儿寡母,就跟这棵树明年道遭雷劈。
几年过去,这树没遭雷劈,倒更茂盛。娘俩儿在太史第稳脚跟。阿响喜欢采柠檬叶。做蛇羹,嫩叶不够味,老叶太硬。他呢,就会眯起眼睛,对着阳光看,就能看出老嫩,下得去手。他边洗,边撕去叶脉,叶子分两半,叠卷,放在手边笸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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