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看七少爷,在后厨稀薄昏黄灯光中,无声地唱,人分饰两角。脸上有种与他年龄不相称成熟,与方才天真判若两人。他看得有些呆住,也不由为他表演所吸引。这是个让他陌生堃少爷,大概因为融入角色,在他作为个孩童眼光,并不输任何个在广府当红老倌。他禁不住鼓起掌。
锡堃大约也感到得意,对他抱拳。但阿响却见他眼神黯然下来。他重又坐下,低下头,闷声道,听爹说,娘最喜欢戏,就是《凤仪亭》。阿响,往后有个心愿,就是写出戏给娘。
他抬起脸,看着阿响,问,
这做少爷,倒是不着急,把包取下来,屁股坐在台阶上,挨着阿响,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吃你吗?
阿响说,您这……
上房掀瓦,下地撵狗!七少爷拍大腿,嘴嘟,学三太太捶胸顿足样子,这回可倒好,点先生帐子!
阿响听,知道堃少爷又惹上祸,被罚没饭吃。他同情地看看这男孩,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个秋枣,在衣服上擦擦,递给他。
向锡堃接过来,咬口。这时远处传来高胡过门声,他叹口气,说,饭可以不吃,可这戏也听不得,真是冤煞啊……
膏腴而香甜,还有丝隐隐酸,是他亲手摘下柠檬叶。
这时候,他却觉得手里碗,猛然被人夺走。
他睁开眼睛,看见对面个男孩子,狼吞虎咽正吃着自己饭。
他看见男孩白净脸,因为吃得太快,而泛起绯红。额上渗出薄薄汗。梳得整齐头发,额发黏腻地耷拉下绺,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男孩子,似乎被这碗饭吃得噎住。他站定,顺顺气,眼睛定定地盯着阿响,忽然喉头动,打个悠长饱嗝。这才将碗还给阿响,用手指支支鼻梁上金丝眼镜,说,饱。
阿响见他拉长长戏腔,拎起并不存在长袖,挡住脸,佯作呜咽,也觉得好笑。锡堃倒抬起脸,正色道,你说属什不好,属个“茅鳝”。爹每次摆蛇宴,就让上桌陪客。这是什个道理,不是让看着自己被扒骨抽筋熬汤喝?
阿响说,这是疼您。娘说,少爷小姐们除年节都上不大台,就您吃过整席宴。
锡堃摇摇头,说,吃不吃倒无所谓。可是,在这宴上听大老倌戏,饱耳福才是正经。今天是白玉堂和林思仙,可惜。
这时,他定定站住,支起耳朵。半晌,转过身,似抖动头上花翎,瞠目个起势,喝声,凤仪亭,凤仪亭,等候佳人诉衷情。
这喝,倒将他自己吓跳,四望没人,先对阿响笑起来。刚才还是个嬉皮笑脸吕布,远远鼓点响起,他这架子端,忽而身段也婉转。是貂蝉接口唱道:匆匆绕曲径过花阡,千钧重担付婵娟。脂粉远胜动横拳,副温馨脸,冷笑是刀默是剑……
然后又说,今天鱼煎得刚刚好。
阿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唤他,堃少爷。
是,面前这孩子,是太史第七个儿子。比阿响长岁,大名锡堃,在南武学堂念书。
阿响看他,还是刚刚下学模样,书包还斜斜地背在身上。
阿响捧着碗,张张口,终于问,少爷,您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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