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夜晚，慧生听见颂瑛在房中饮泣。
可第二天，见她起来，照样梳妆停当。给公婆问安，对着
大群姨娘
面，大方落落，不卑不亢。那形容举止，竟然天生就是这巨绅之家长房媳妇样子。未竟月，太史第上上下下，都称得赞得这大奶奶人品风貌。
慧生看在眼中，心里也疼得紧。她想，才十七岁人，已懂得用力将身心撑起来。以往在自己家里，是个没主意样子，要人娇惯。读
新书，也有些心气上任性，可究竟是有许多左右不事，让她认命。这女人，就算生对人家，没嫁对，也是前功尽弃。人说入豪门深似海。这辈子，个人往前可怎
走，谁又能知道。
其实，她慧生又何尝没有活动心思。因这陪嫁
想，这孩子终于长大。
这样想着，她觉得胸前涌出股滚热东西。她不禁低下头，让自己贴贴孩子脸。
那时候，他不如个笊篱长。
她在佛山老家，静静地等。那段时间如此煎熬。等到自己头发长到三寸。她便包上头巾，在远房堂兄介绍下，进入南海乡绅何家帮佣。她很清楚，个女人，独身带着婴孩，在世俗舆论中如此招人耳目。但是，却不会有人注意到个大富之家仆从。
她是对。以后两三年，并没有麻烦找来。尽管她如履薄冰，常常在夜里惊醒。但她看看那孩子还在身边，稳稳地睡着，便也安然入梦。虽然这期间，她受到过堂兄勒索，但她懂得也庆幸月傅先见之明。千金散尽后，切有惊无险。
何家人敦厚，看重她伶俐与活泛。她很快就成为何二小姐颂瑛近身阿姑。二小姐在新学堂念书，却肄业回到闺阁。据说是要从父母之命，践行门指腹亲事。
姑爷如何尚不知道。这联姻亲家向氏，好生得。与何家同出于南海，有宗亲之故，却胜在是簪缨世家。祖上为巨富茶商。如今主人，清末中进士，点翰林，人称太史。少年师从康有为，参加过公车上书。辛亥g,m以还，失意宦海，索性隐居于乡，以诗书饮食自娱。因承继祖上基业，且有外洋烟草公司代理之职，故也安于富贵逍遥。关于这位太史公，民间有许多传说，大约最为人津津乐道，是他房接房地娶老婆。当年觐见慈禧，老佛爷高兴，赐他酸枝、红木镶象牙大床给四位妻妾，并答允他每娶就赐大床。这样赐七张，太后薨。再后来，大清也没。他倒是还没断娶，且不拘相貌。广府便流传民谚：“太史娶新抱——好好丑丑。”直娶到十房，这才觉得薄暮已至。可妻妾成群，自然是关照不暇，难免摆不平。当年点翰林，朝廷有诰命衣冠所赐，依例是原配岳氏应得。但因为向太史属意三太太，罗氏不声不响，就成诰命夫人。这岳氏气之下，竟就殁。
而何二小姐要嫁，便是岳氏所出太史长子锡寒。便听说这大公子执意为母亲守孝，三年不娶。可到第二年，向家却传来消息，说大公子也急病而终。
依佛山俗例，女子未过门，夫未婚而死，是为大不祥，无人肯娶。颂瑛心虽不愿，唯听从族训，与大公子缔结冥姻，默默嫁到向家“守清口”。
何家选慧生，做颂瑛陪房阿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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