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从玉枢宫路过来。雷神作主,各街境神伴游,神轿十多乘,香烛焚于轿前,神童、道公随于轿旁。三角彩旗引路,香案台摆满香烛宝帛,拜神平台摆置烧猪牲仪,有数十台。还有锣鼓花架、狮子班、舞龙,队伍长数里,热闹异常。可更好看是晚上,那才正正不夜天,便又是个白昼。
几个人听到声响,便走到骑楼上望。看下头明晃晃片,除人,便是灯,分不清人和灯。看清爽,前头是锣鼓乐手,吹吹打打走过来,八音座前,高擎各色引灯,后面跟着有走马灯、盘转灯、长灯、短灯、方灯、圆灯、扁灯、梭灯等,五光十色。再后头是十来岁孩童,每队三五十人,身穿长衫、马褂,都骑在大人肩头,手举龙灯、凤灯、马灯、鲤鱼灯、鲳鱼灯、龙虾灯、螃蟹灯、桃子灯、柑子灯等,学是飞禽走兽,求是五谷丰登。远处看得见人头涌涌,张灯结彩立着大花牌,是文笔塔下请三班庆诞,不唱个三五天不罢休。
底下灯火,映在楼上人脸庞,也映在眼睛里头。周师娘看叶七和慧生,眼里便都是两朵小火苗,灼灼地闪。周师娘便说,这下好,比什八抬大轿不强?往后你们要是记不住,替你们记下这天。
夜深。几个大人说话,吃菜喝着酒,眼看着就过子时。吉三没酒力,竟然喝成摊烂泥。拖着拖不动,叫也叫不醒。周师娘拍他巴掌,说,这成什话。
叶七就说,罢,响仔先睡,让他也去小屋里过宿吧。
生又问,那吉叔也是?
吉叔是他保舅,就是当年入会担保。周师娘默然片刻,接着说,话时话,都是三十年前事。你知他腿上那块伤,是为护阿爹给王寿培人用火枪打。弹片嵌进骨头,长死在里头。如今不知怎,隔阵就化脓,总不收口。洋大夫看过,说取不出来,要根治,得截肢。他不愿意,说好歹块铁,留在骨头里,算是老披留下念想。
慧生便也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太静,影影绰绰听得见远处锣鼓声。是那唱大戏人。周师娘便又把她手,放在自己手里,在上面按按。师娘人长得细巧清秀。手心却是糙,生厚厚茧。这按,按得慧生心里,蓦然疼下。
半晌,慧生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周师娘眼睛,问道,他,能把大烟戒吗?
隔年正月二十八,荣慧生领着阿响,进叶七家门。
周师娘倒很抱歉似,说,真是
自然没有喜仪,也没有天地高堂可拜,只摆桌酒。请两个客,周师娘和吉叔。
周师娘带块喜绸,副自己绣鸳鸯枕。吉三带阿响读过《资治通鉴》给他。叶七笑道,你个吉老倌,办喜事,你白来吃酒就罢。带书来送,是想“执输”吗?
吉三说,是贺你。书中自有黄金屋,你死鬼老爹给你留下。如今桃花运得颜如玉,求莲得子,你倒说该贺不该贺。
这时候,外头响起“六国大封相”,震耳喧阗。时光猛,将那黑沉沉天映得透亮。叶七便拍手道,好好,合该全世界都贺,替省下摆酒钱。
他这样说,众人便都欢喜起来。这日逢上安铺“雷王诞”,是大节庆。白天游神,晚上游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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