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呼扇下翅膀,迭声地也叫“Goodmorning”,像个饶舌而兴奋孩子。
慧生自然睡不着,天还半黑着。她朝窗外望出去,东方天,才微微泛起鱼肚白。外头有浅浅雾。倒是文笔塔,已能看见个清晰轮廓。她想,原来这里离九洲江口这样近,难怪夜里能听见水响。
忽然,外面“当”声,她连忙走出去。看着叶七靠在八仙桌上,裸着腿。慧生就看见那杯底大殷紫伤口。这男人虚白着脸,手里捉着封膏药。那地上却是只打碎碗,里头是还冒着热气药膏。男人伸手擦擦额上汗,不忘对她笑下,说,真系几论尽……
慧生蹲下身,先收拾,然后说,帮你吧。她就帮叶七将膏药贴上,这男人呼吸变得气促,眼睛里不自控地淌出泪水,鼻涕也流下来。他偏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相。可是慧生明白发生什。
慧生将他扶进屋里。男人躺在床上,对她笑下,却即刻便咬紧牙关。男人浑身开始颤抖,筛糠样,
柜上座钟,竟然已经半夜。他就将床上掸掸,说,是睡够,你好生歇着吧。
慧生咬咬嘴唇道,你别动,看着你。今天早上那样子,吓死个人。
叶七愣愣,脸上神色也静止住,忽而舒展开,笑道,你不赶,又何必要走。
他便又躺下来。片刻,又将身体往里头挪挪。这本是个无比宽大宁式床,横躺着都能睡上好几个人。挪与不挪,离床沿都有大块地方。慧生看懂,脸热热。背过身,只将外褂脱,熄灯,就也躺在床上。
两个人便并排躺着,谁也不说话。屋里先是黑透,慧生闻到股子陈年中药味,还有些带着湿霉气木头味,外头放通天炮仗火药味和点宿游灯灯油味。如今都冷下来。倒是还有种气味,先是若有若无,游丝样,渐渐浓厚,竟有个形状,暖暖地,将她碰触下。这是身边男人气味。这味道是她陌生,却也熟悉。毕竟是有儿子人,如果也长成少年,那是汗和皮肤翕张而来气息。但到底不同,这气息要厚得多,也粗糙得多。
她听到轻微鼾声,不禁侧过头去。外面月光洒进来,渐渐她看到身边有个黑幢幢起伏轮廓,是这男人呼吸。渐渐看清晰,这轮廓竟是海涯边岩样。鼓突眉骨,粤地人少见挺秀鼻梁,都是铿锵。鼾声大些,有些微停顿,然后接续。也是起伏,这声音渐让她安心,竟也沉沉睡去。
她是在鸟聒噪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却看见那只鹩哥栖据在床架上,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黑洞洞,竟有些凌厉,忽然“嘎”地叫声。她听见身后笑。回过头,看男人盘腿坐着,说,睡天,没人给它喂食,是饿极。
慧生心里抱怨着自己疏忽,却脱口道,你醒,干吗干坐着?
男人说,嗯,早醒,怕起来吵醒你。就坐着。
慧生默然,也坐起身。叶七说,没事,你睡你。他便下床来,刚站定,那鹩哥便飞到他肩膀上。男人抚弄下它羽毛,用英文跟它招呼,Good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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