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是心思缜密人,却记住小镇名字。到广州湾,在何家人安排下住在客栈。她却带阿响,连夜便逃。她想,这回,要逃得干干净净,逃到个谁都找不到地方。逃得太仓促,丢只行李箧。里头是她积蓄和何家给银票。还好随身有些细软,她在廉江找地方当,咬咬牙,还是把那只玉镯留下来。她想,这是那个人,与阿响最后牵连,要等孩子长大。
响仔阿母,周师娘说。
慧生个激灵。面前女人,是关切模样,却有分寸。她说,响仔阿母,不问你过去,但知道你难。最难时候,却也未欠过房租,你是个体面
这时候,才听外头有敲门声。慧生连忙收拾自己,顺顺额前头发,平息下,才打开门。
敲门是周师娘。手里是挂月饼,微笑望她,道,响仔阿母,今日系中秋,团团圆圆。
慧生愣住,动动嘴角,牵起丝笑,说,周师娘,下个月房租,后日就给您送过来。
周师娘道,不着急。
她往屋里望望说,响仔好生性,辣椒酱是借给他。家里要开开火头,才有屋企样子。
利先叔整。
慧生说,你为什要整?
阿响停停,说,今日,天好冻。
慧生慢慢坐下来。她说,说过家里不开伙。你唔听?
阿响声音大些。他说,今日,天好冻。
慧生不作声。
周师娘顿顿,压低声音说,听讲,你在南洋人家里找佣工做?
慧生眼皮跳下,眼睛想躲闪,却终于抬起来,坦荡荡望着周师娘,说,嗯。
周师娘犹豫下,还是说,南洋人待人孤寒。你个女人带着孩子,若要去南洋讨生计,怕是很不容易。
这番话,让荣慧生心里骤然软弱下。她倏忽想起也是个雨夜,来时在船上,睡得蒙眬间,听有人在身旁闲谈说起,举家正要望广州湾去,但那里不是终点,他们最后往星马落脚。但若说起捷径,倒是先要往广州湾以北廉江上小镇,然后由防城东兴转往安南,再过老挝,从泰国南下是最快。
慧生看着孩子,眼神少有,灼灼看着她。她说,阿妈给人整嘢食,整到们两母子冇咗屋企!你知唔知?你唔读书,开伙入厨房,要招祸来,你知唔知?
她望着外面通黑天,云霭里星亮,忽然间也暗。她眼底酸,觉得内心间阵虚弱,两行泪就流下来。她拖着腿,走到阿响跟前,抬起手掌就打下去,打到孩子背上、臀上,和腿上。她手脚也麻木,没轻重,打下去,孩子身体就是凛。腿弯折,就跪下去。但他却立时站起来,站得更直些,由着母亲打。
慧生边哭,边更凶狠地打。她喊道,响仔,你哭,你哭出来!也让这个做阿妈安心。狗也嫌年纪,不怕你上房揭瓦,总要有点声响,心里才有个底,有个着落。你这个样子,不声不响入厨房,会害死哋!
阿响不哭,身体有点发抖,但仍站着。闭着眼睛,由阿妈打。
慧生打累,也哭累。她眼里发空,跌坐下来。神台上关二爷看她。灯光落在阿响身上,又落在墙上,片昏黄。墙上影,这孩子站得挺挺,巨人似。却有些发虚,在灯影里晃动。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