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赶到时,刚刚开始请神。个使头胡大汉,大约是班主,喝声:“众仙请。”手扬,便是各乐齐音,跟着班主唱:“东方寿筵开,南方庆寿来,西方长不老,北方上天台。”也便有八仙逐上场,对台下观众作揖。因是木偶,衣饰打扮格外鲜亮斑斓,脸上涂着胭脂,片柳绿花红。有种仙班万象气势。其实底下艺人,不过是四个。鞭炮便也响起来,硝烟过后,八仙便另有番翩然,是个简易仙境。
但到正戏,却是《高文举》。唱会儿,戚戚哀哀。班主改使杖头,扮高文举,嗓音虽粗粝不似个状元,但究竟行腔见功力,也算是声情并茂。到他老婆玉真出场,做角是个满脸皱纹阿伯,硬是捏着嗓儿,要唱那满腹委屈。台下人,看着听着,渐觉得十分折磨,说,换戏,换个《周氏反嫁》。有人喝起倒彩,说现今唱戏都是些什货色,张
便说起当年正月二十八,慧生刚来时,那天“雷王诞”热闹。忽然才想起,少个人,是吉叔。这年年头,安铺闹鼠疫。吉叔说没就没。去收拾他东西,医馆桌台,还摆着他给自己开补养方子。叶七说,唉,这个保舅,医者难自医。周师娘摇摇头,说,也是年纪大。那场,镇上留下几个老人来呢?
慧生瞧着话头不对,忙将灶上汤圆端过来,摆在桌上,大声说,来来,食啲暖笠笠嘅嘢!
屋里空气便真暖起来。招呼师娘,慧生给三个小,都盛得满满,笑盈盈地说,后生仔,食多啲,团团圆圆。
周师娘就逗秀明,问几时和阿响摆酒。说得秀明羞红脸。她又打量云重,说,啧啧,早就听镇上人说,你们家来个西关小姐。百闻不如见。老七你家是什好风水,引来凤凰栖梧枝。
阿云向她还礼,却没多说话。匙羹在碗里舀起个汤圆,手抬起来,又放下。慧生知道,是刚才自己说团团圆圆话,惹她心事。
慧生便在心里阿弥陀佛,边说,咱屋企哪里留得住凤凰。过排,阿云就要回广州过团圆年去。
过冬至,多是“白戏仔”班子在粤西各镇走街串巷时候。也是年农忙,尘埃落定,要庆丰收意思。
这“白戏”班子,源起安铺邻近曲龙,所以又叫“曲龙班”。打乾隆年间就有。原是村民为自娱,为乡人演唱,多用是民歌调。后来吴川木偶戏流入安铺,便组成班社,人主唱,人操木偶,人敲竹筒配腔。乡间便称之为“竹筒戏”。嘉庆年间,加入簕古头胡、月弦、横箫三件头伴奏。竹筒改为大小木鱼,引入小堂鼓、高边锣等戏剧锣鼓,从此改称“白戏仔”。曲龙原有七八个“白戏”班,每到年节,便在廉江、遂溪带串乡演艺。
可这两年,年景不济。先是日本人动静,风声鹤唳,后又闹鼠疫,百姓失离,些戏班便也云流雾散。但终于还有些班子,在这个冬天来安铺。只说是“年冬鬼抓人”,以往为喜庆,如今吹吹打打,权当为驱邪。
因为终究是个热闹,慧生便让阿响,领秀明与云重去看。这年戏台,搭得也潦草些。没有花牌。就是在北帝庙,有棵大洋槐,挂横梁,扯块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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