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抬起头,看天上只是片霾,隐隐地透着丝光。也太静,在这暗夜里头,堃少爷声音,无端地凄厉起来,将这安静碎成七零
老板说,好,您记着,要走龙溪首约边门进去,有人应。如今同德里正门和大门,都不开。
他们两个出门,老板遥遥地喊,七少爷,您今日曲儿可没唱上句,也给您记上账啊。
两个人走在路上,锡堃高大身量,压得阿响有些气喘。其实路是有些看不清,身旁全是密实黑,能闻见河涌里传来湿漉漉泥腥味。阿响只管撑着力气,往前走。
这时,忽然有阵夜风吹过来,凉得阿响顿时个激灵。堃少爷嘴里嘟囔下,竟然摇摇晃晃地也站直,个过门儿,张口就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先是唱得很含混,怕是夜风击打得人也清醒,声音竟激越,字正腔圆。底子是沉厚,已非阿响印象中童音。
伤心泪,洒不前尘影事;
堃少爷眼睛亮亮,说,这可好。慧姑就是好手艺,都传给你。你娘走,再冇人做素扎蹄给们吃。
阿响说,家里厨子们呢?
堃少爷叹口气,说,他们几时将小孩子当回事过。你知道,利先专庖蛇羹,阿爸丢烟草专卖差事。三娘就常把他借出去,借来借去,就成人家。来婶到底跟他起走,都说物降物。可家里素斋也就没人做。莫大厨辞,如今在个英国银行俱乐部。只留个冯瑞,跟去香港,忙活大家子。
阿响叹口气,你这回来,也没人给你做饭。
堃少爷哈哈大笑,现在是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不老来这羊肉馆子呢。
老板剧照让签,这倒是打谁脸。
学生就说,这剧是您写嘛。
堃少爷拿过笔,龙飞凤舞地,便在照片上签几个字。
阿响看学生走,便问,这“杜七郎”是个什来历?
堃少爷本来是春风满面样子,说到这里,脸愣下,低头说,杜是娘姓。
心头嗰种滋味,
唯有自己知。
弯新月,
未许人有团圆意;
音沉信杳,独乱情志。
两个人就边喝酒,边说着话。转眼两个多时辰竟然也就过去。直喝到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汤锅也冷,汤面上积层厚白羊脂。堃少爷说话大起舌头。店老板说,少爷,们要打烊啦。
锡堃抬起手,整个人却忽然趴到桌上去。阿响要跟老板结账。老板摆摆手,说,不打紧,堃少爷跟们,都是月结。呢位客,只是今天腾不开手,要劳您送他回去。
阿响就将锡堃搀扶起来,麻烦老板叫人力车。这时,堃少爷却推开他,说要走回去。
老板说,可是送过。从咱们这走到太史第,道不近啊。
阿响说,没事。他想走,就走回去吧。车依家怕都冇。
阿响便说,少爷,你仲记唔记得,那年你跟说,要为你娘写出剧。那时候,就知道,你能写出来。
堃少爷听,倒是笑,说,怎会不记得,那天还得多亏你赏碗饭吃。后来知道,你为请吃这碗下栏饭,罚跪。
阿响也笑笑说,你终究是个少爷。
堃少爷便问,如今你在做什?
阿响沉默下,说,现在,是个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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