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义在门口看许久。凤行专注,竟始终没有发现父亲。明义只觉得眼底酸楚。想上前,但终于没有,而是悄悄退出,将门带上。
个月后,邵公约下几个相熟客。凤行请缨,说,爸,再烧次鱼。烧坏鱼,从工钱里扣。烧坏“十八行”口碑,再也不进店里厨房。
明义想想,点点头,说,翻时候,稳当点。记住“推、拉、扬、挫”。
菜端上来。邵公先动筷。明义看他方才谈笑风生,此时却蹙眉头,渐渐又舒展开,眼睛亮亮,说,好啊。
明义松口气。旁人听,便也纷纷下筷子,说,戴师傅鱼,咱们吃许多次。这次倒是怎个好法。
杯明前龙井。她自己先坐下来,柔声说,各位大哥,实在唔好意思。小店生意在贵地落脚,还未赶得切拜码头,罪过得很。只是啊,保护费事,们烧菜说不算。因这馆子,是邵公物业。这邵公啊,说们这小店,只卖三碗面,是情面,二是体面,三是场面。不知众位大哥,想吃哪碗,即时让后厨做上来。
凤行说得轻描淡写,明义直捏把汗。但古惑仔们也立时心惊,知道这店有青帮渊源,连连赔罪,作鸟兽散。
可他晓得,这孩子心志,还是在跟他学厨。但这行,不说成见,可就有姑娘家学成?始终是缺把力气,白案尚可,但兜腕掂勺活,可是女人能做得?况且将来嫁,手艺和人全留不住。
她心要学,明义便也教。心里想却是让她知难而退。这样教几个月。有次,他便教她独自掌勺道“红烧鱼”。这是本帮菜里头道功夫菜。做得好,鲜嫩软糯,入口即化。可也因鱼肉质非常细嫩,鱼肉容易从鱼骨脱落。要保其形,烹制过程中既不能随意翻动鱼块,又不能让鱼块粘锅。所以最关键步骤,出锅前要经过两次整体“大翻”。掌握这个技术,全在腕力与手眼协调。
凤行独自掌勺,烧得十分用心。可菜上桌,明义在心里叹上口气,嘴上是格外殷勤。
邵公
自然,无论“老克腊”还是“麻甩佬”,舌头却都是式地刁钻。尝口,便皱起眉头,说,阿义,这鱼就如此糊弄们这些老东西吗?肉散骨碎,这还不算,竟是点“腊克”都没有,干巴巴。你要是砸自己招牌,邵公也是救不你。
所谓“腊克”,是沪上老饕们说法,说是“自来芡”。本帮大菜出色处,在成菜无须勾芡,全靠这道菜主料、辅料和佐料在适当火候,几近天然地合成浓厚细腻、如胶似漆黏稠卤汁。上海人称这种质感为镀层“腊克”。
没有“腊克”,自然是功架远远不到,明义赶紧赔不是。斜眼看看身边凤行,脸色青白,暗暗咬紧嘴唇。
凤行不见活泼,低目蹙眉,似有心事。明义看在眼里,暗自怪自己。可狠狠心,想小孩子家,或许过这阵儿,也便好。
天等厨师们都收工,厨房里还有动静。明义走进去,远望见凤行立在灶旁,手里举着只大锅,用力颠翻。这孩子涨红脸,汗如雨下,也不知已经站多久。但手上却丝毫没有停意思。那锅里东西,每每落下,便在她手中狠狠震。明义看清楚,是半锅铁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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