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是家務劳作把好手,只是美中不足,不善庖厨。戴明义倒不觉得缺憾,因为这正是他所长。出身浦东三林明义,早年失怙,自力更生惯,又与邻里个烧本帮菜老厨师成忘年交。川沙、三林带镇上有操办红白喜事,进学宴请,老师傅掌勺,他便也去帮厨。久而久之,早就锻炼手好厨艺。只是以往个人,不得施展。如今组家庭,也正有用武之地。他便换着样地给素娥烧菜,有老厨“铲刀帮”经验,又加入自己许多心得。做妻便有口福。两个人小日子也因此多滋味与盼头。那时节上海人吃菜靠时令,本帮菜烧法又平易近人。如大多老城厢家庭,四季食材,明义便也都算是信手拈来。春季油焖笋、草头圈子,是将清爽与膏腴相得益彰;夏天人内外湿滞,便用糟法开胃。鱼蟹虾贝、毛豆茭白、花生面筋,全可以拿来糟下。糟法大同小异,而各曲尽其妙;秋冬要补,个浓油赤酱,考是火候功夫。多少好吃不好吃,焖煨,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明义呢,长处是因材制宜。素娥口味浓厚,爱吃道八宝辣酱。本是不起眼家常菜,不过是将虾仁、鸡丁、肉丁、花生米、鸭肫片、笋丁用豆瓣酱炒在起,无甚出奇。可他来做,平日有平日朴质,节庆便有节庆气派。沪上到中秋,吃也是酥皮苏式月饼。明义便跟那做点心师傅,求酥皮制法,实验多次,终于成。自己用辣酱做馅儿,做成独他份辣酱月饼,给素娥吃。看妻吃得高兴,他心里也便说不出适意。外头轮圆月,抿口花雕。天上人间,不知今夕何年。
这过年,两个人日子平实温存。素娥有身子。到第二年腊月,诞下个男孩。月子里素娥,想吃鱼。
明义喜得很,但心里却打鼓。
江浙带人爱吃鱼。靠海温州、宁波人嗜吃海鱼,带鱼、黄鱼、鲳鱼不稀奇,各种般内陆人认不出海鱼,浙江人吃得头头是道。江苏带河鱼吃得多,多数都是吃些细巧江鲜、河鲜。白丝鱼、鳜鱼,算平常,拿来清蒸就很好。刀鱼、鲥鱼也不太当回事。鱼白烧,塘鲤鱼和莼菜汆汤,清淡风味,吃个时令鲜活。昂刺、河鲫鱼、鳊鱼就不太上台面。至于更粗点青鱼、花鲢之类,高兴起来做个拆烩鱼头,总之都是粗菜细做路数。而出身舟山素娥,老家对这鱼吃法,有过河入海之说,说便是这
地方人,见惯咸淡水各种渔产世面,对其中口味,是十分之挑剔。归根结底,是要吃个“鲜”字。可这腊月里,哪里可找这鲜鱼来?
明义便上十六铺码头,在外威瓜街鱼鲜市场转悠许久,终于买到尾大青鱼。这鱼肥美,不是寻常草青,是伏河底专吃螺蛳“乌青”。
他将鱼拎回家。素娥还睡着,昨晚上孩子闹夜,奶又喂,把她也折腾坏。
明义将鱼在水中去鳞,掏肚肠。去苦胆,剪开鱼肠洗干净放在清水里。鱼肝拿下来,滤血水,改刀成块,在竹篮里放好。明义想,可惜只有两块,不然老好给素娥做道“秃肺”。这鱼肝,上海人原是不吃。后来也是“老正兴”成就道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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