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夜行进,黎明时到达布列塔尼北部边境哨卡。远方圈护着圣马洛城墙依稀可见。灰蓝色云带在城墙上漫游,同色大海在城墙下涌动。
福尔克海默向哨兵出示证件。维尔纳自顾自地跳下卡车,迈过海滩上低矮防波堤。他绕过个个路障,直奔海浪而去。在他右边,缠着铁丝网障碍栅栏像小孩子抓子游戏般,沿海岸线散落至英里之外。
沙滩上没有脚印。海草在鹅卵石上绕出扇形花纹。三个外岛上都有石头砌矮炮台;防波堤凸角上挂着盏绿莹莹灯。眼前唯有澎湃大海,好似陆地尽头,仿佛维尔纳离开矿区路奔赴目地就在这里。
他把只手泡在水里,然后嘬着手指感受海水咸咸味道。有人叫他,他不理不睬;他别无所求,只想站在这里个上午,看着潮水在阳光下起落。贝恩德和诺伊曼1号轮番喊他,维尔纳终于转头,看见他们在挥手。他决定沿着沙滩、穿过铁丝网再回到车上。
大群人过来围观,有哨兵,也有圣马洛城人。许多人用手捂着嘴。
在欧宝后车斗里,福尔克海默对着维尔纳大声朗读尤塔信。信纸在他硕大手掌里还不如张纸巾大。
……对,矿区长官西德勒先生送来张字条,祝贺你取得成绩。他说大家都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回来?汉斯·普费弗英让告诉你‘子弹打不中勇敢人’,但是坚决不认同。埃莱娜夫人牙痛好些,但是她不能再抽烟,因为烟让她性情大变,告诉过你她开始抽烟吗……
越过福尔克海默肩膀,透过破裂后车窗,维尔纳看见在离地两米半空中有个披斗篷红发小女孩。她飞过树林、穿过路牌、飘忽不定,像月亮样挥之不去。
诺伊曼1号开着欧宝折向西边,维尔纳裹着毯子蜷缩在工作台下,他不喝茶、不吃肉罐头,好几个小时动不动地看着小女孩浮在空中路追来。死去女孩在空中、在窗边、在眼前。她有两只湿漉漉眼睛和额头上只永远不会眨枪眼。
路旁是接连不断绿色小镇,剪过枝树木守护着懒洋洋河流。他们车上下颠簸,两个骑自行车女人离开主路,怒视着这辆从她们身边经过、去毁坏她们家园地狱之车。
“小心,定要小心,孩子!”贝恩德大喊大叫,“那儿有地雷!你没看见警告牌吗?”
维尔纳回到车上,双臂抱在胸前。
“你真傻吗?
“法国。”贝恩德说。
樱桃树鲜花满枝,花冠在头顶搭起凉棚。维尔纳敞开后门,垂下双脚,鞋跟刚好高过路面。草地上匹马在打滚儿,天空中点缀着五片白云。
他们在埃佩尔奈镇停车。店主端上红酒、鸡腿和肉汤,维尔纳极力克制自己。周围客人说着和小时候埃莱娜夫人唠叨他时样语言。诺伊曼1号被派出去找柴油,诺伊曼2号和贝恩德热烈地争论着“战”齐柏林飞艇里有没有用牛肠充气,三个戴贝雷帽男孩在门口东张西望,盯着福尔克海默巨眼。他们背后,残阳中六朵万寿菊组成死去女孩样子,然后又恢复成朵朵鲜花。
店主说:“你们还要来点儿吗?”
维尔纳不敢摇头。他生怕旦停手食物就会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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