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娟说,其实她妈也留下个存折,上边有两百来元钱。她妈究竟怎还能攒下笔钱来,连她也想不明白。
秉昆拼着指头说:“都半年,你就靠那两百来元养活这大家子?”
郑娟自豪地说:“养活得挺好啊。你爸不是每月也往家寄钱嘛,倒没怎为钱犯过愁,只不过怕你被严判,又不知发配到哪儿去,害得十年二十年地见不着你,那可怎办呢?”
她说得难过起来,流泪。
“别哭别哭,那种事肯定不会发生。”秉昆捧住她脸,把她脸上泪水吮个干净。
二人进屋后,孩子们还都没醒。
郑娟奇怪地问:“你从哪儿搞来这件大衣穿?”
秉昆说:“个公安朋友借给。”
郑娟说:“吓得这颗心咚咚乱跳,还以为是来找麻烦呢,你没事?”
秉昆说:“应该没事吧。”他脱大衣往炕上甩,随即把郑娟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深吻不止。
也爱学,渐渐地把光明也带出来。最享受当然是秉昆妈,每天被从头到脚按摩两三遍。姐姐手累,弟弟接替。玥玥也开始从心理上接受“郑娟阿姨”,家中就那个大人做饭给她吃,为她洗头洗脚,晚上睡不着还讲故事给她听。除偶尔想爸妈,她基本上是快乐。并且,她还能替郑娟阿姨哄小弟楠楠在炕上玩会儿。
个小寡妇,个成植物人老妪,个和姐姐样寄人篱下瞎眼弟弟,个上不户口“黑”孩子,还有个不知父母身在何处小女孩——她虽然被寄养在姥姥家,姥姥却整天熟睡不醒地躺在炕上,知道有舅舅却见不到舅舅——这样些特殊人群临时组成大家庭。
郑娟也不像起初那辛劳。
光字片人们再见到她时,发现她脸上竟焕发着种无法解释光彩。她神情自若,对投注在她身上目光做出不卑不亢反应。别人对她微笑,或她仅仅以为别人对她微笑,她也会报以矜持微微笑。若别人目光仍是猜疑,那她表情便也包含着请勿犯、不可犯告诫意味。
九七六年十月底,A市天气已经很凉——确切地说已经开始冷,树上挂着零星摇摇欲坠枯叶,再刮场大风,人们将只能在地上看到落叶。
郑娟又找出个手绢包,里边包是秉昆爸爸周志刚寄给家里钱,她没花完。她嘱咐秉昆要特别谢谢春燕妈,每次取汇款都是用春燕家户口代取,还得派出所开证
秉昆搂着郑娟肩,进到里屋炕沿前看着他妈,他妈脸色红红润润。
他奇怪地问:“妈脸色怎会这好?”
郑娟小声说:“也许是按摩起作用吧。”
她把于虹教自己按摩、自己也教会弟弟按摩事讲遍,秉昆很高兴,又把她搂在怀里亲吻阵,吻得郑娟飘飘欲仙,脸颊桃红,双眸晶亮,整个人如同干枯海草下子又浸入水中。
她找出存折交给他。他翻开看,居然分文未少。
天早上,郑娟出门倒垃圾时,见个穿件公安大衣却没戴警帽、脸络腮胡子男人站在小院外,她大吃惊。
那人冲她痴笑。
她问:“您找谁?”
那人说:“回来。”
她定睛细看,认出是秉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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