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狗仿佛听得懂人话,在车上伸伸懒腰,乖乖地卧在郑娟身边。
秉昆问那赶车和尚:“路上交警不会找你们麻烦吧?”
那和尚边解缰绳边说:“不会,他们领导也常到山上请萤心师父按摩,顺便还烧香拜佛。”
光明说:“姐夫独自在家,多多保重。”
赶车和尚将鞭鞘往马颈上抚,马车走。
秉昆不依。
郑娟非带不可。
光明说:“让姐姐带着无妨。”
秉昆这才不作声。
光明将草帽戴在姐姐头上,秉昆替郑娟挽着包袱,另只手牵着光明手,三人接踵出门。
姐夫意见,肯定对她是好。”
秉昆就说会转告他们。
光明问:“这屋里炕,还在吗?”
秉昆说:“在,哪里敢拆!冬天靠它才能睡在暖被窝里啊。”
光明又问:“还好烧吗?”
秉昆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内心好不是滋味儿。二十八年前,郑娟、光明和楠楠是家人。秉昆出现在太平胡同他们“窝”里,像只非洲鼬鼠受到鹰隼惊吓逃入另窝同类洞。后来,他开始以拯救者姿态,频频进入他们生活,称心如意地成郑娟丈夫。现在,谁拯救谁已无法说清,他们同时离他而去,个是永远个是暂时个皈依佛门,原本“窝”人又聚在起,就在那辆远去山寺马车上。家里今晚将
隔着条坑坑洼洼土路,在秉昆家斜对面,棵大杨树下,拴着北普陀寺辆马车。那大白马非常强壮,背宽臀圆,显然饲养得很好,正细嚼慢咽着麻袋里草料。车上盘膝坐着另名和尚,闭着眼,手捻佛珠,念念有词,低声诵经。他身边卧条大黑狗,黑瞎子那大个儿头,下巴颊儿平伸,舒舒服服地贴着两只前爪,也闭着眼,垂着巴掌大耳朵,似在犯困,也似在倾听。那些孩子们有坐在车板边儿上,有上身伏在车板上,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和尚,个个特别着迷样子。
孩子只要自由,便是好奇和无忧。聚在起时尤其那样,他们出生于光字片户户穷人家里,成长在光字片脏街破院内,便以为人间原本如此,处处如此,对贫困相当无感,不像大人们那样有种种烦愁、愤怒和诅咒,只顾亨受着有限成长快乐。
三人到,车上那和尚便停止诵经,大黑狗也精神。
秉昆怕郑娟被狗咬,嘱咐她小心提防。光明说不必怕,那狗区分得出好人坏人,对好人很亲。
郑娟就对狗说:“那你是条好狗,坐边上来。”
秉昆说:“年年破开炕面清除烟道里烟油嘟噜,烟行顺畅,挺好烧。住在这倒八辈子霉光字片,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
光明竖掌道:“阿弥陀佛!古往今来,人间福祉,总是最后才轮到苍生。天道不变,佛亦无奈。佛法无边,并不是指佛能力转天道。天下苍生只有耐心盼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谓巨变,无非是又换茬茬权贵而已……”
光明话还没说完,郑娟洗罢脸走过来,往光明身边站,又连声催促:“走吧,走吧,别跟他说那多,你话他不会懂。”
秉昆见她居然怀抱着楠楠骨灰盒,吃惊道:“你别把那个也带去啊!”
郑娟说,她觉得楠楠也想舅舅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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