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话,等到第二天,醒言便带着雪宜琼肜,带上礼物,去城中拜访故旧。头个,自然是醒言启蒙恩师季老先生。
在季府书房拜见季老先生,这位德高望重季门族老,见到自己当年无心栽培贫家少年,今日竟成大材,不仅成上清派堂主,还被朝廷特擢为中散大夫——这两样,对他这士林宿老而言,可实在不得。成为中散大夫,对于醒言这寒家子弟而言,十分难得,季老先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族中官宦倍出,这点于季老先生倒还罢;只是少年所入上清宫,在爱好清谈士林老先生眼里,正是玄门清谈正宗;平时上清高人都难得见,若要能成为其中首脑,那更是难得!
因此,等真个见过醒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那两位如花似玉女娃儿,老先生便乐得合不拢嘴,口中连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奉上给老先生礼物,醒言又去当年读书塾堂中拜过孔子像,之后,又在季老先生强烈要求下,跟季家私塾中那些读书子弟们,宣扬下自己当年如何
法,只好将他送出门。等到门外,醉意盎然老道个不察,脚下个趔趄,差点摔倒。这趔趄,倒把老道酒意惊醒几分。略想想,清河便定定神,口中忽然响起阵呼哨,其音清凉绵长。
“哈~这老头儿,虽然酒醉,中气倒挺足!”
正在清河这阵清啸余音袅袅之时,醒言忽听空中传来声鹤唳,转眼间便有只白鹤自天外飞来,翅转如轮,带着呼呼风声落到屋前石坪上。见到这只体形硕大白鹤,醒言顿时醒悟:
“是,定是老道招来仙鹤,要骑鹤归山。”
正这想着,谁知老道步摇歪斜着上前,只把那酒囊往白鹤背上放,回头又忙着找老张头要来几根草绳,将那酒囊在鹤背上系牢,又努力睁着醉眼,反复检查几遍,才在鹤首边嘟囔几句,然后将白鹤曲颈拍,发放它回马蹄山住处去——
“哈……这老道,真是嗜酒如命!摆弄这般神通,原来只是要将酒运回。”
见此情景,醒言忍俊不禁。又见老道醉态可掬,却不管不顾伸脚朝山路上踏去,醒言便赶紧上前扶住,直将他送到山上石居才返回。
等下山回返之时,被清凉山风吹,醒言那些许酒意便完全散去。在月影斑驳山路上彳亍而行,再回想起刚才老道人路又歌又唱醉憨模样,醒言忽然觉得,这位相交多年、看似俗气非常老道士,却比自己之前遇见所有才智之士更为睿利。下午在后山,听清河那番话,直还只觉得淡淡然;但等白日喧嚣过去,行走在这夜深人静山路上,再想起他那番话,醒言忽觉得,为求大道至理,冒着各样可怕罪名,烧掉三清教主圣物手稿,那需要何等见识与勇气。
在风吹林叶松涛声中,醒言想到,那化胡而去三清教主,能想出这样办法,让后辈道门衣钵弟子不可拘泥前人死物,固然是大智大慧;而放到悠悠后世,真个敢依言而行后人,千百年以来,又能有几位。
这般想着,便有阵山风吹来,让他只觉得遍体清凉,神识更明,更加迈稳步伐,顺着山径路前行。在他身后,正是清光相随,山月逐人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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