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和家里蟑螂告别。”她终于露出丝厌烦,不过又立刻跳到李白面前,“没有说你是蟑螂啦!”
那段时间李忠诚出差频率相当怪异,出门两天,回家两天,不好捉摸。保险起见,李白找公用电话亭往家拨个电话,没人接,又往厂里打电话,办公室告知去崇明出差,何时回来不知道。李白盘算,让她睡哪间房,算,哪间房都可以。“去家。”李白说,“可以做饭给你吃。”张幼苹高兴,挽住他胳膊。李白忽又想起,她有工作单位,吴里丝织厂模特队。那个搞也搞不清是正规还是野鸡地方,二三十个高个子姑娘,在主任带领下常年游走于外地城市,住招待所,被有钱老板开车载到金碧辉煌酒店,有时候她们冒充是上海或苏州姑娘——关于这些故事,全都藏在她白色拖鞋里。
“你所谓不回来,指是辞职?”
“已经把自己赎出来。”张幼苹说,“永远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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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能力找到个更贴切用词不难,然而贴切却并不能给她带来额外光彩。
“只要长斤肉,就会被主任臭骂整天。”她说,“他骂小婊子。说你不如骂婊子养吧,他还是骂小婊子。”
她也曾谈起自己父母,个常年浸泡在麻将馆里父亲,个不断提醒她“你会去做婊子”继母,个重组家庭后对她漠不关心生母,个与生母厮混在起曾经朝她动手动脚野汉。这些人进出于她生活。践踏,双倍践踏。李白为之颤抖,心想要是处于她境地,可能活不过十六岁。然而在她高兴时刻(不是片刻,大部分时刻她都高兴),偏偏就像个被宠溺着长大姑娘,疯癫癫,心直口快,天性里自带妙语曼姿。对于痛苦,她回避几乎是不被觉察。李白望着她,痛苦不在眉心,痛苦不在嘴角,痛苦只在那双酒店拖鞋尘不染白色中。
里面喊声收工,张幼苹拍手往回跑。“去换鞋,你等,咱们起走。”
“是你女朋友?”名保安在远处向李白喊问。
如果李忠诚此刻回家,就从门缝里塞二百块钱出去,
“当然。”
“你小子当心,她们哪个不是老板养着?”
老板,正是这个词,使贫穷感像灰尘样扬起,飘满这座不知魏晋小城市。人们逐年置办缝纫机、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以为它们会构成种便捷、愉悦、独立现代生活,最终发现自己真正缺是钱,就在这时,有钱老板像神仙样走来(如果不是魔术师话)。“也会做老板。”李白不屑态度引来更不屑笑声。不屑就像回旋镖,扔出去总会飞回到自己头上。
张幼苹换高帮马丁靴,拎着大旅行袋。李白推过自行车,将旅行袋放在书包架上。绕到影剧院正门,他缩至树后,稍停片刻,让冯溪穿过街道走掉——她东张西望,看上去应该是在寻找他。可不想被冯溪逮住,冯溪象征着乏味易怒、神经质、踩不上点儿,至于真实冯溪是什样子李白完全不感兴趣。“你家里可以让搭住几天吗?两天,不超过三天。”张幼苹拍他肩膀,“要去广州走秀,然后可能就不回来。这几天不想回家。”
“不和家人告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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