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有鲁宾斯坦全集,但是找很久,同时,正在播放别曲子——好像是勃拉姆斯——响彻画室,以音乐自己逻辑和那股蛮劲,轰然前进。时忘记先生死。桐乡医院重症病房记忆被音乐轻易掀翻、覆盖、超越,但随即想到——好像头次想到那样——巴赫与贝多芬也都死,早就死。
深宵铺开宣纸用毛笔抄写先生自撰联,这也是从未做过事。摊在地上看,为格外写坏某笔,理纸重写。选出稍微可看两对,预备分别用在桐乡葬礼和乌镇灵堂。这做着,发现自己毫无悲伤,甚至如往常画画写写时,竟自得意起来。胡兰成描述他为亡妻选择棺材,运送途中对着乡人极口夸耀这棺材良木,口沫横飞。二十多年前读到,惊异这描述何其悲惨而坦率。深更半夜,此刻也在这乖谬得意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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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写到艰难部分。知道,其实无法描述。当凑近玻璃罩细看木心,很久才认出盛放并封锁他是台狭长冰柜。
二十二日,所有人活泛起来。桐乡医院不再是挂念之所。历经漫长守护、等待、无措,时间仿佛无尽头,现在大家有事做。黄昏抵杭即与小代通话,听他声音似在车行疾风中:“小杨在,仲青、黄帆都在……陈总和正去桐乡路上……直接到殡仪馆见吧……”殡仪馆。这个词到底出现。天黑下来。车折往城外荒郊,沿大路转弯时车灯照亮面巨大五彩牌坊,旋即开进仿佛单位大院殡仪馆。场院片黝黑,快步走向有灯光西侧边厅时,远远瞧见几位年轻人接二连三跳下台阶,迎出来,拥回入夜灯昏黄小厅——抬眼看见小厅门楣“羽化阁”三字,心里忽起怨毒之念——内墙正中,是假花环绕先生遗像,左右墙面排开高大纸质花圈。向宏,王韦夫妇和孩子,王韦小姐姐与夫君,已在那里。小厅冰凉,们握手寒暄后,如鬼般说话,不知该做什,经向宏提醒,这才想起走向灵位,匆匆行礼。可不要这些,只念着快点看见先生。灵堂,鞠躬,都是装假,在医院时只需径趋床前,此刻他在哪里?
殡仪馆总是叫人害怕地方,单这三个字便起寒意而心生不悦。当然听说过停尸间,听说尸身到那里便怎样不再是人——车进漆黑场院瞬,念及先生已沦落此地,那闷着声响又敲击——挺身站好,预备接受难以接受时刻,跟随职工去到走廊尽头某处停尸间。不料问之下,众人立即压低嗓音踊跃应声:“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很久后还记得那凄凉温馨刻,仿佛家人引你进入内室,探看卧床人——在背衬灵位落地帷幔右端,有角被掀开,显然那是昨天以来大家走熟位置,们鱼贯而入。
前厅灯光透进帷幔,原来这里还有方小小隔间,幽暗僻静。众人让开,眼看见地面正中那具低矮灵床,玻璃罩里,就是他:缩得那小,小得像是婴孩——你确知那个人死,和你寻到他,亲眼见他死在那里,是两种感觉,两种感觉,都无法描述啊——只记得有盏灯直照着他脸,但此刻想不起那小灯安在哪个位置。
被闷着敲打又开始,这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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