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此刻看着隐在会场暗影中年轻人,不会说,昨夜已开写木心讣告,不会说,昨天下午在那间机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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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七、十八、十九日,小代连续报告同样情况:“陈老师别担心,他就像睡着,很平静。”他和并肩目击先生那天喘息,不会骗,安慰。快要年底,每牵念,引无端想象先生可能会沉睡到春节。不知来自何处知识:无知觉病人有时静静睡几个月,睡半年,甚至更久长。“就像睡着样”,那就好。无能分辨这是希冀还是幻想。确切记忆是机器房:开始信赖它,并由它转为想象,想象先生由机器维持残喘,或将延长。
但另念头随即刺来:先生果真完全失去意识,“像睡着样”?!要是夜半醒来,瞬息知觉,发现被囚禁,他对谁说?他有气力说?
每刺,这思路便即迅速闪开,如俗语所说,不去想,也不敢想。
下旬早经排满上海安排三场活动,结束就能去桐乡。高兴起来:过去六年从未这般密集地去到乌镇,现在那里像是故家。二十日在做什?很久后才想起来,是与两位老友撤联展,黄昏去家书店签售画册。夜里聚餐,谈笑,有瓦罐土鸡汤,鹅黄鸡油浮在汤面上——乌镇沈师傅鸡汤也是油水晶莹,有冬笋,有火腿——席间和小代通电话:“还是像睡着样,陈老师,你放心。”回家已是深夜,翌晨,二十日,被出版社老板刘瑞琳电话叫醒:“先生死。”
天气好极。北京难得大晴。不震惊,也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在读过描述中,听取噩耗人总会“不相信自己耳朵”——内心很深很深什位置,那瞬,是有那声响,如被闷住敲击,不很重,也不疼痛,只是击……起身拨给小代,他说,是。喜欢他说话总是镇静。他说半夜他们被叫起来,赶过去,据医生记录,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刘老板消息则来自位乌镇邮局职员清早发布微博,她于是向求证。之后数小时,接连几十通短信进来,安慰,要节哀,不会存号,不知是谁。
忙碌开始。第动作是在讣告空格填上日期,发出,事先已商定由出版社与乌镇同时公布。之后与向宏确认:晚晴小筑二楼客厅马上着手布置灵堂,葬礼与追思会定二十四日……预订二十二日去到杭州机票,通知上海活动全部取消,给认识木心读者与评论者先后去电话……
葬礼。从未操办过葬礼。葬礼要有音乐。夜里在画室成堆碟片中匆忙翻寻并试听要选择乐章,想起好久没听音乐。多好听啊,多对!在巴赫《十二平均律》首曲迭声亮闪闪旋律中,分明看见先生平躺在那里——为什是《十二平均律》首曲——太好!巴赫!还有萨缪尔·巴伯慢板!还有莫扎特《安魂曲》第八乐章焦虑与绝望……先生会同意。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还有贝多芬《第135号作品弦乐四重奏》第三乐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再三提及这段,其时从未听过,之后终于买到,要他来,他默默听刻钟,显然藏着不想说出隐衷,很久不说话。麻烦是选取肖邦。先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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