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好法呢,问他,他说,“从容不迫”。日后他缓解嫉妒招法,便是取《复活》段落,写成《帝俄七月》《库兹明斯科夜》。还递他《枕草子》,他又那样地神色软下来,脸无可奈何。不久,果然,他动其中几段,愈发清洁而简单,不像散文,也不像诗。
临到晚年次漫长发作,便是他文学课,那是他给自己交代。当他痛论尼采,说这位德国佬尚有“堂吉诃德”面;他呢,出于自嘲抑或策略,总乐意招认己身“哈姆雷特”性,但目击二十年前,也住着位堂吉诃德,们这小群
夕阳斜照兵营
只号吹着
多亏小匡,纪念馆墙面文字大为改观。初期选段多取先生自述,上墙后,小匡礼貌而断然地对说:“陈老师,要有先生诗。”木心长久怨无诗意,怎给忘呢,着即采纳。好几个夜晚,小匡小代捧出木心所有诗集,轻声商量,他们远比熟悉先生篇目,提及某诗,旋即找出来。咦!从未通读他诗,经晚辈指点,而竟遭遇好几首不曾留意木心,譬如这首《号声》:
二姐死后
家里没有人似
直到归来乌镇,这才似乎渐渐“对”。那些不敢敲门读者,远道而来。曾亲见晚晴小筑大门口站着位广西青年,时已深秋,穿着夏衫,周身瑟瑟发抖,自说等整天。天黑,再次回报先生,他还是不见:“可怜。陀思妥耶夫斯基兄弟找来。给他买件衣服吧。”真,在纽约,在各种微茫虚誉前,无数次目击他脸色横,断然罢休,叫不要替他去做。
如今诸事再不必征询他,这是唯快感,同时,悲哀而无奈何:纪念馆布置,有如复仇,也如背叛。年来和小代小匡不暇思索地做着,几次说:要是先生能看到,该多好啊。开馆那天,瞧着人流涌进场馆,忽然不愿想象此刻先生活着,由小代小杨扶出来。
为什呢,不知道。据馆员统计,大半年来,单日参观者多逾千人,少则逾百人。不消说,那是旅游旺季与淡季数据,数据不是人,更不是文学。海顿与贝多芬故居纪念馆,就所见,常年空寂,木心这里要算人气旺。有过两次,因事穿过纪念馆,撞见陌生参观者,赶紧闪开,心里竟不起丝毫感喟。为什呢,想知道。
***
夕阳西下
老年,移民美国
电视里夕阳,号声
号声仍然说
世上没有人似
有谁注意到这首吗,落款九九五年,文学课业已结束,木心尚未迁离,《纷纷情欲》多半也在这里写成,《号声》即为其。以偏嗜,喜欢读他写自己小诗——“得意归得意/伤心真伤心”(《晚声》九九四年);“忆儿时春来养蚕/蚕蚕而不蚕于蚕样子”(《蚕歌》九九四年)——唉,躲在爬墙虎环绕小窗内,原来他写是这些诗,而书写长篇小说煎熬,也在同期。那年借他托尔斯泰《复活》,他读(当然,他早就读过),脸心悦诚服而万念俱灰,哑着喉咙,用种近乎蛮横语气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好小说。”
兵营号声
军号不悲凉
每闻心起悲凉
童年,背书包
放学回家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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