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要不要跟媒体合作,要不要适应电子传媒,都涉及作者和时代距离把握。木心偶玩弄,也有,就是和青年人两次网络对话,很俏皮,也很诚恳。他身边助手回忆,三下两下木心就做完,顷刻贴到网上去。
这也是种“老派”,你明白吗?真老派蛮风流,忽然跳那几步舞。他如果用微博,今天玩自媒体玩不过他,他绝招是短句。他读在《纽约琐记》里篇写塞尚专展散文,大约两千字吧,调皮,说,也来写写看,结果三个字:
“塞尚,晴。”
《新周刊》:若木心仍在,坐对面听这些谈话,他会怎样?
陈丹青:唉
类,也读李广田、何其芳,心里有贬褒。他又通古文,你读他律诗,那是老派。问题是会做律诗老派角儿很不少,谁会像木心那样迷恋什高蹈派、意象派、象征主义、意象主义?
当然他是老派。他背景和作风是十九世纪顺到中国来,清末民初有这批书生学西方文人做派,后来这类人遭殃,改穿中山装,挖泥塘去,写写检查,能不死就万幸。
老派是套规矩、规范。木心可以像鲁迅那代人写文言信。他好几次跟讲,不要乱用文言。他给解释“顿首”是什意思,信尾不可以随便“顿首”,还要看尊卑亲疏等等,抬头,落款都有哪些讲究、套路,是野蛮人,听全忘。
个传统还在,你可以说某人老派,某人新派,如今传统早就崩解,你说个人老派,什意思?老派在过去有点微妙贬义,现在似乎成尊称。木心很害羞人,他渴望被尊敬,机会近,他难为情,会紧张。他第次到哈佛办展览,五十六七岁,感慨万端,临去前心里焦虑,写首诗,题目好像是《赴亚当斯阁前夕》。
意思,话不要说太满,太高。不期待目前给他多高评价,非要搁什位置上,不要上来就哗啦哗啦,要否定,要高抬。很简单:木心应该得到起码尊敬,起码关注。
《新周刊》:包括们编辑部也有很大争议,谈个冷门文学老人,会不会影响杂志销量,有没有人关注。
陈丹青:这是他命运。前半生遭遇政治巨变,几乎毁灭;后半生赶上消费文化、传播时代。这俩魔咒足够毁人。就是要支配,媒体并不尊重他选择或排除那个人、那件事。理由呢,堂而皇之:要考虑所谓群众利益,要所谓市场导向,其实呢,是为自己这摊权力。
这时你说木心老派,还有点所指。他辈子不合时宜,时宜也不合他。如果他和时宜交接,会很有意思。眼下或许正在发生这回事,芸芸众生,会有小群人朝他走过去。
好杂志是有远见,有担当,有勇气。木心常说起《小说月报》和民国两个刊物,说是有要紧人物或主题,杂稿全部停,整本就讲那件事,好痛快——那就是老派作风。
《文学回忆录》有不少木心青年时代时髦话语,如今过时,譬如为人生而艺术等等,早不提,但在今天,老话题遇到新问题。譬如作家要不要介入时代。木心谈是政治语境,谈雪莱热衷搞政治,拜伦参加希腊解放军。可是今天个作家要不要进入时代,命题和那时完全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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