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生坐在轮椅上与他并排,怕他着凉,吩咐哑叔拿来个蒲团,让他垫在身底下。
付景轩接过垫着,嘴上嘀咕:“又不是小童。”
方泽生说:“只有小童怕凉?”
付景轩瞥他:“小童体弱,如今身强体健不怕这些。”
“身强体健也是肉体凡胎。”
老人家是重情重义,却不曾想,他儿子若念东家恩情,他们家老小,又何去何从?
方泽生没出声,静静等他说完,问道:“当年王氏想要给你间铺面作为报酬,你为何没要?”
马泷说:“那是东家铺面,若是给也是东家给,她个姓王凭甚做东家主?只是受她胁迫无力反抗,却并不屑与她为伍。”
“所以你宁愿放弃掌柜,去做船工?”
马泷忙说:“即便做船工,压饼手艺也不曾落下。”
此话无解。
付景轩长在他心尖上,除是他人,还是他颗心。
“你笑什?”
若放在儿时,两人起这等争端,付景轩势必会顶撞回来,此时却笑而不语,站起身对方泽生拱拱手,“大当家此话有理,是付某疏忽,日后自当多多注意。”
说完哼着小调拐出书房,独留方泽生人坐在桌案前静默许久,偷偷弯弯眼睛。
“肉体凡胎也无需过于精细。”
方泽生不认同,“凡事还是要多注意些,你儿时没少伤寒,难受事情全都忘?”
付景轩说:“伤寒时候可是有人比更加难受,光顾着哄那人去,早忘伤寒滋味。”
方泽生面上红:“那你如今这般不在意自己,是想看再难受遍?”
“也不是不行。”付景轩挑眉笑道:“少见大当家慌慌张张脸孔,不如去取瓢凉水浇在头上
方泽生道:“请起罢。”
“东家”
“代向你父亲问好。若他还能回来指点二,也跟你并回来罢。”
临近傍晚,院子里面茶工渐渐散去。
付景轩坐在主屋门前台阶上,看着几朵开败桂花落入荷塘。
转眼入深秋,树叶渐黄,片片落下来。
胡云杉就此住在方家,除跟着方泽生学茶,还会帮着付景轩处理些杂事,跑跑腿找找人,倒是没有任何怨言。方家以前仆从找回来些,有些还能做工,有些确实年迈,做不动账房管家事情,听到消息回来拜祭番,红着眼圈跟哑叔念念从前往事。制茶工人方泽生只去亲自找两家,其余那四家管事早就听到风声,聚到起,带着许多曾经受过方昌儒恩惠工人共同奔赴过来。
马泷是这些管事里面年纪最小,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这些年为养家糊口做船工,皮肤晒得黝黑,见到方泽生直接跪在内宅院子里磕三个响头,“当年是让爹写下压饼技法,递给王秀禾,如今也没什要辩解,只希望大当家给次赎罪机会,再让回到方家制茶。”
他跪在地上背脊挺直,不曾为原先错事辩解句。可他即便不说,大家也能理解。
马泷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介平头百姓面对威逼利诱,除妥协,没有其他办法。时至今日,他那位在方家制茶制四十年父亲还因为这件事情不曾跟他说过句话,说他忘恩负义,不念东家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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