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过。”沈珏说。
柳延这才抬起头,眼角倒是红着却未见泪痕,想是蹭干净,不肯让人看。站起身,柳延端旁热水朝房里走去,他应诺过,亲手操办他身后事,让他体体面面走完这生。
进房,绕过扇美人屏,才看见人坐在床沿,正替躺在床上许明世整理鞋袜。那样黑衣散发,狂荡不羁背影,除伊墨还会有谁。
柳延手上颤下,那盆中热水便荡起涟漪,润湿旁搭着白巾。
伊墨回过头,只望他眼便低下头去继续手上事,神态是未有过专注肃穆。柳延也不吭声,走到侧放下盆,拧干白巾后过去替许明世净脸。
柳延醒过来时发好会呆,趴在石桌上想起之前事,低头看看脚边,先前那盆泼掉洗脸水还是湿漉漉淌在地上。于是他眯起眼看看天,太阳方向表明他并没有昏睡多久。站起身时候身上布袍自然地从肩膀滑落,柳延蹲身拾起,脸上这时才显露出两分悲恸来。
那袍子正是许明世。他想,这个人从此不再。
很奇怪,他这个时候并没有想起伊墨事,点儿也没有。脑子里只是闪念下,想着他可能恢复,但只是闪念。紧接着浮现尽是许明世脸。
从年轻狂妄到老时密纹叠嶂,中间几乎是没有任何过渡,就倏忽这下子,仿佛只是眨眼,他就老,接着消失于世。
柳延不自禁地抬起手摸摸自己脸,自然是光洁,点纹路都没有。这个院子里,无论是他还是沈珏,都是张年青脸,尚有许多大好年华。只有许明世人,被岁月摧残成张老脸。柳延这样想着,在院子走几步,循着许明世往日足迹,看花和鸟,看蚂蚁和蝴蝶。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柳延蹲下身,仿佛下子不堪负荷似地把自己蜷起来,缩在许明世晒太阳墙根,心想真是对不起。
先前许明世故意激怒沈珏饮下鸡汤还有许多油渍在嘴边,连胡须都粘上,油光可鉴。真正是眨眼事情,刚刚还中气十足,蛮横不讲理将沈珏气几乎跳脚,转眼已经身体变凉。
并且再也暖不回来。
柳延仔细替他理过胡须,拭净油污,又将他头乱
究竟对不起什,柳延都说不清。只晓得许明世没,最后面都没见上没,这个世上,他又少个牵挂人。这样想着时候,心中悲伤也不知从何而来,让他难受很。说起来他三世轮回,好像从来都是个薄情人,尽管他从不缺少义气,也从不吝啬帮扶别人,但真正走进他心里让他挂念人,到今天都屈指可数。
他总是清醒惯,又谨慎太过,与人交际都是进退有度,滴水不漏,像个圆般不露棱角,也就没有破绽地固步自封,所以没人能打开他硬壳潜进他世界,能进来都是他自己亲手放进来。如今又少个人,他难过没有丝作伪,红着眼圈埋脸在腿上,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坐多久。
沈珏打热水从厨房里出来,瞄见缩在墙根底下柳延,迟疑半晌才靠过去,蹲在他身边。
“爹。”沈珏喊。
柳延仿佛没听见,迟迟不动,沈珏又喊两声,才听柳延带着鼻音问:“他衣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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