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坐着转着想着,吴伟奇突然觉得头很晕,他想发点声
生起拔掉他祖母氧气管,旁边,另位乡公所人员,立即开死亡证明。
他祖母,躺在床上六年,每天有四回——清晨四点、上午十点、下午四点和晚上十点——他父母要打早起床,或从田地上赶回来,为他祖母翻身、按摩、搽药。吴伟奇在小学里学会四则运算以后,曾经算过,六年中碰到两次闰年,所以总共三百六十五乘六加二等于两千百九十二天,两千百九十二乘以四等于八千七百六十八,也就是说,他们至少为他祖母,翻过八千七百六十八回身、按过八千七百六十八回摩、换过八千七百六十八回药,然而这些,还是不能阻止新生脓水,从他祖母灰黄皮肤底直流出来。
发现鱼被同学七条鱼联合啃死那天,吴伟奇放学,经过祖母从前卧房门口,马上就把想说话吞回肚子里去。
那时候,吴伟奇突然发现,他祖母、他堂嫂,还有他同学刘宜静祖母等等老人家,有个习惯很像——她们住在个房间里,总是叨叨念着,希望有什亲旧故友可以来探探自己。盼着盼着,终于有人来看她,但坐没半晌、聊没几句,她又急着问:“你也很忙吧?别耽误正事,要不要回去?还是赶紧走吧!天快黑,公车很难等啊!”好像喜欢把人在路上赶来赶去似。
吴伟奇同学刘宜静,在吴伟奇升上六年级前那个暑假某天,和她祖母同去城里看祖母姊姊,回来时遇上台风,她们急着抢路回家,结果被,bao涨溪水冲走。几天以后,人们在海里捞到刘宜静祖母,她全身赤裸,僵硬四肢固定住颗大石头,人们想把石头搬开,刘宜静祖母脸,哑哑哑哑吐着水。
而刘宜静,始终没有被找到。
有天,吴伟奇独自坐在学校操场上、跳远沙坑旁那架地球仪里。那架地球仪,是刘宜静父亲送给学校纪念品,用不锈钢柱焊成,人可以坐在里面原地打转,坚固基座上,锲着刘宜静名字与生卒年月日。吴伟奇脚踢着地,边让自己转着,边想着,不久以前,当水族箱里鱼都死光时候,李国忠还提议要去那条淹死刘宜静和她祖母溪里游泳,把大家吓跳。
吴伟奇想,如果刘宜静没有被溪水淹死,那李国忠水族箱里总共会有九条,而不是八条金鱼,那,最先死,会是哪条鱼呢?无论如何,吴伟奇又想,照这种养法,鱼迟早还是全部会死吧!李国忠这个人为安慰大家,还是会邀大家去溪里游泳吧!但是,这时候,大家就不会被李国忠提议吓大跳。
但是,吴伟奇再想,如果刘宜静根本没死,就不会有他现在坐着转着这座地球仪,没有这座地球仪,他,吴伟奇,就不会想起“如果刘宜静没有被溪水淹死”这件事,那,现在,他到底为什在想这件到底发生什事呢?
但是,吴伟奇还想,如果包括刘宜静,大家都没被李国忠提议吓到,真都跟他去溪里游泳,结果,不巧刘宜静又被同样那条溪给淹死,刘宜静爸爸还是送同样这座地球仪来学校,那,现在,到底是谁会为什在想这件到底发生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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