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
早晨起来,张浩在村子里环形小道上跑步。
“在农村有这个好处,虽说有病,跑步比好多城里同学还厉害。”
村里还没什人,有股清肃气息,张浩穿得不怎厚实。先顺着干沟往外跑,到沟口小学,又折往斜旁山坳里去。山外戈壁上刮起大风,迎面灌入川道,天地霎时昏黄,雪山模
大雨,张浩鼻血流得厉害,卫生纸擦整整箱。那时交通不便,奶奶托亲戚去乡医院找人,自己看着躺在席子上孙儿手足无措,心想“快死,死让娃娃好上,就好”。电话里还不敢跟儿子儿媳说,被村里人责怪“你个爷爷奶奶胆子恁大,娃娃这大毛病还不告诉他爹妈”,奶奶说到这里带哭腔。
晚上奶奶泡大盆孩子穿衣服,这是她每两周从县城回来任务。水龙头就在炕屋里,带着个小洗脸池,显出先前经心,洗脸用却是洗衣粉。
小凳子换上新坐垫,带花纹袱布和沙发座套都是奶奶亲手缝。被罩上花是妈妈绣。沙发、凳子和吃饭木桌是爷爷做,张浩还玩过爷爷做木头小车。
爷爷二十五岁那年,曾经被抽调到肃南林场木材加工厂,做木匠活时被电锯切断右手掌,三根手指连同半个手掌是接上去,眼下留着道清晰分界线,不能做重活。张浩在家中看书时候,会腾出只手揉捏爷爷手掌,减缓陈年隐痛。
爷爷和奶奶手腕上搭着面条,起在炉子上下揪面片,奶奶说爷爷以前不会做饭,是逼出来。家人围坐到桌前,张浩感慨:“跟过年样,饭吃上,电视看上。”
遗憾是爸爸妈妈不在,张浩给他们打电话,问啥时回来,“他们总是含含糊糊,说回来没钱用”。奶奶手机里有张浩爸爸妈妈发照片,两人站在工地上,头上箍着安全帽,妈妈帽檐下露出鸭舌帽和奶奶织围巾,大热天包得严严实实,像是两个宇航员,身后是地钢筋笼子,奶奶看到照片就哭。张浩说他们以前敲大石头,现在绑钢筋,都拣下力重活。
兄妹跟父母见面太少,小时候生分,爸妈回来张浩会觉得害羞。晚上睡觉也是爸妈在西屋炕,爷爷奶奶带两兄妹炕。好在张浩长大,觉得自己和爸爸性格特别合契,“像兄弟伙样,搂肩搭胳膊看电影”。
妹妹张璐到现在仍旧害羞,不好意思跟父母亲近。家里有外人在时,她讲话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会凑在奶奶耳边,悄声问件极平常事,譬如“羽绒服在哪里”。尽管学习优秀奖状和哥哥溜张贴在墙上,她似乎习惯在家中处于次要位置。
只有到山顶草原上,她天性似乎才舒展开来,虽然没有勇气在生火烧土豆时吃得满脸乌黑,像同伴那样捡来满满兜牛粪,但在奔向远方烽火台时,她终于和伙伴并驾齐驱,奔跑过茫茫草场,攀爬到陡峭风化千年烽火台上,眺望河西走廊川道,背后是莽莽雪山。这刻她脸上,终于和伙伴们样露出无所顾忌笑容。
家里电灯天黑定才拉亮,现在到拉灭时间。村里悄无声息,家人整整齐齐躺在大炕上,张璐挨着奶奶,张浩挨着爷爷,爷孙手挽着手,鼻孔对着鼻孔,起沉入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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