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鼻血最困难。停药那两年,起初鼻血流会儿自己能止住,到后来棉纱塞鼻孔也没用,抽血又出来,整卷纱布看着大夫塞进去,自己意识恍惚,感觉耳孔也来血。有时边鼻孔流血,鼻塞用时间长,抽出后鼻孔边大边小。逢流鼻血止不住,从村里包车去张掖市抢救,熟人价最低也要百多元。
五岁那年夏天,次爷爷去草场上放羊,父母出外打工,家里大人只剩奶奶,天下着瓢泼
。
用于凉血犀角克360元,价格高过黄金,张驴皮两千多元,每年花费五六万元,从四岁到十五岁,全村出挑家底年年填进去,加上父母双双在新疆打工收入,仍旧累积六七万债务。
父亲本来在村里当支书,但年万把块钱工资,补不张浩气血亏空。从发病之初淌鼻血、易感冒、嗜睡,到血液报告单上血小板下跌到个位数,每毫米指标回升都靠钱买回来。
爷爷在家中留守,除照顾在沟口上学妹妹张璐,和饲养剩下家畜,更重要任务是定期用驴皮熬制阿胶。
这是项复杂活计。到民乐县买来黑驴皮,清洗后用口大锅煮,灶膛添柴和牛粪,下面用文火,上面过两小时加水和搅拌,七天七夜,只有厚实大锅底熬得住,人也熬枯。直到驴皮熬化毛皮脱离,打掉毛和连皮骨头,用漏斗过滤,掺水后再用小漏斗过滤,最后用纱布滤,过滤后再回锅把水气熬掉,掺加枸杞红糖,就成自制阿胶,虽然辛苦,比买东阿厂家便宜又可靠。前后熬五张驴皮,张浩吃三年。即使中间停药,熬胶也没有断过。
熬驴皮时气味大,奶奶不让张浩兄妹去灶屋,怕孩子闻反胃,不肯吃阿胶。
黄鼠狼是另种土法补血之物,草场上就近出产。张浩刚刚得病时候,奶奶到处去求牧羊人给孙子捉黄鼠狼,不料补得太猛让张浩流鼻血发高烧。以后才知道焙干磨成粉入药。黄鼠狼价格近年也上升到百块条,不容易捉到。家里养过半大小鸡,肚里塞枸杞蒸熟,让张浩撕着吃补身子;后院来群野鸽子,爷爷搭窝收留它们,也常抓来给张浩烧着吃。后来群乌鸦赶走鸽子,爷爷又轰走乌鸦。
相比之下,犀角仍是最难得之物。现有是找动物贩子买来存货,说新已经没有。这个方子来自向其他患儿家长打听,因为用药特殊,抓药时常常遭到质疑,爷爷却对此深信不疑,说那个患儿吃年就治好,“血小板升到百”,眼下张浩吃个月,从二十多升到四十八。
吃中药之前,家里也有过化疗换骨髓考虑,为此还特意生下妹妹。生性腼腆懂事妹妹张璐,说到现在自己想到这件事,“还是有些想不通”。但手术后来并未进行,吃中药成场漫长马拉松,似乎能够维持,却看不到终点。前两年病情稳定,张浩不想吃药,家里人也以为治愈,停两年,不料在学校上晚自习鼻血流得止不住,到医院查,血小板已经快到个位。
张浩自己信心没有那强烈。反反复复流鼻血和止血,头晕和乏力,让他感到这个病“治不好,直治不好”。有时拿拳头捶桌子,“心想怎摊到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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