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到山顶（6 / 6）

山脊，时看不见。两个小姑娘，个叫曲布孃孃，个叫曲布妈妈，是山下达洛村，在这边山坡放羊正在解开袋子吃饭。个背着小布袋土豆，捧辣椒面，另个背小袋冷米饭。两人都是十五岁，和阿达样没上过学，弟弟妹妹在读书。她们也想要去学校，但爸妈不同意，正像石布大妹妹样，“去家里没人干活”。小姑娘面如土色，从未清洗过，头上却插满艳丽野花。对于将来，她们想法都是出门打工，“想去外面看”。

金固吉哈说，下半年还是想想办法送阿达去牛牛坝寄宿学校读书，那里吃饭和被子都不花钱，比达洛小学好。说到这里，她忽然又难过起来，说“没办法”。也许想到个人在家中艰难。

傍晚阿妈又去大峡谷这边眺望儿子。阿达羊在高山顶上，露着点点白，不用心看不出来。阿妈眺望半天，没看见人，呼喊没有回应。又等会，峡谷里起风，下面村落两个牧人收拢羊群下山，暮色正在合拢。山顶点白也消失。阿妈大声呼喊，回声落在峡谷里，似乎为暮色吸收。阿妈动身走过山峡，去寻找儿子。

过会儿，她身影出现在对面山脊上，只是个小点，逆着沉落暮色向上攀登，格外沉重缓慢，终究到达山顶。又过会儿，传来深沉叱声，混合羔羊清脆咩叫，和母羊关切应答。夕阳将远山涂抹上最后微红，显出这片土地底色。不经意间，大峡谷中出现奔驰羊群，到中段开始散漫，个人影不得不绕路去拦截，连带着含有权威却不乏焦虑呵斥。人影来到近前，仍旧是阿妈，她没有见到阿达，只是赶下来他羊群。

远山微红褪色。在最后越过山脊回家前，阿妈再次向山顶呼喊“阿——达”，只有峡谷空旷回声。

羊群回到家中，阿妈像平素样栅上羊圈，在炉塘生起柴火，等待儿子归来。火苗没有完全填满她皮肤褶皱里阴影。外面黑夜已经降临，不论多久，唯有等待。

快睡觉时候，家里狗猛烈吠叫起来，又变成欢迎呜咽，阿达走进家门。有只羊失群，他直在山上寻找，担心阿妈责罚，提心吊胆地磨蹭回来，看到羊在圈里，数目齐全。

阿妈拨亮火堆，脸上阴影暂时消失。她把装着蒸好荞麦饼盆子放到地上，另个盆子还装着两坨肉。似乎是预先庆祝儿子平安回来，买来新鞋，等待儿子试脚，明天上山时可以穿上。

邻近屋顶下，石布和阿萨已经入睡。这是个宁静夜晚，听不见透入墙壁风声和狗吠。火塘余温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