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1)
若按希伯来原初宗教里说法——上帝以语言创世,那像博尔赫斯这样人,在其内心深处就很可能藏着个渴望成为“上帝”人,企图用文字创造并主宰另个无限世界。或许也正是基于类似理解,翁贝托·埃科才会在其重要长篇小说《玫瑰名字》里借用博尔赫斯形象,塑造出那个暗中掌控修道院并狂热地守护着图书馆盲修士豪尔赫,后来他甚至声称:“图书馆加上盲人,只能产生博尔赫斯。”而在那部小说杰作中,最后豪尔赫是吞吃那本被他自己涂毒珍贵古籍,在自己意外引发图书馆大火中死去。这种处理方式似乎也证明翁贝托·埃科对博尔赫斯有着极深解,因为后者曾表示过,有时候,他其实也想象过个完全没有书世界。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阿根廷独裁者庇隆下台后,博尔赫斯已是享誉欧美代表性拉美作家,并众望所归地成为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家族遗传性眼疾却已令他近于双目失明。为此他自嘲道:“命运赐予80万册书,由掌管,同时却又给黑暗。”而这黑暗,这漫无边际囚室,就好像是上帝专门用来惩戒这位胆敢声称天堂是图书馆样子人。这个兴趣极其广博不可知论者,这个沉湎于神秘主义异教徒,这个本质意义上渎神者……无论是他写书还是读过书,都是他构建通天塔砖石,最后也将会是其坟墓理想材料。当然,死亡还不会很快就降临,失明之后他还要等很久,在慢慢变深昏暗中,在逐渐降临黑暗里,在日复日倾听中……等到他拥有足够耐心,他将领悟:黑暗即光明。
当然,在领悟时刻,博尔赫斯可能还会意识到,在奥林匹斯诸神和古希腊英雄早已不复存在世界里,自己如何才能成为个兼擅散文与短诗荷马,以文字之舟去做无尽言说与漫游,却又不会令人厌恶。
有谁能为博尔赫斯写本理想传记呢?在看过常见几种博尔赫斯传记后,觉得,博尔赫斯其实并不需要传记;或者,还可以换个说法,博尔赫斯不可能有真正传记。因为没人能让自己文字越过博尔赫斯作品来重构其存在,任何要在博尔赫斯生活、阅读与写作之间构建起某种因果关系企图都注定是徒劳。
博尔赫斯日常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已被他阅读与写作所瓦解甚至吞噬。或者说,他日常生活不过是写作与阅读行动留下遗迹,任何关于博尔赫斯日常生活叙事与分析都注定会显得微不足道且相当乏味……而当传记作者为消除或缓解这种尴尬状态时,又必然会试图通过引用博尔赫斯作品内容来谋求某种平衡,可是这样做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说到底,这些来自作品文字不会成为他个人生活任何意义上证明,相反,它们会让那些与他生活相关文字黯然失色,会让读者忽然意识到——博尔赫斯世界不会在其传记里,只能在其作品里。他传记,只能是他所有作品集成。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这本薄薄《和博尔赫斯在起》,既没有为博尔赫斯做传野心,甚至也没有写成文学评传意图。这位从前辈博尔赫斯那里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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