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尔度过那个冬天。半年大雪封城、草木都还没发芽时,有几天温度忽然上升到摄氏十七八度,风信子和黄水仙直接从雪地下钻出盛放。当大雪再次袭来,那些高昂、巨大、鲜艳花朵在雪中加速开放,产生震撼人心生命感。这使在瞬间明白为什宿根要蓄积那多营养,并立刻想到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在回忆录中说“风,bao用数不清花蕾装饰潮湿大地”。[46]陶渊明当然没有去过北纬四十五度寒冷地区,“园列初荣”景象也比凡·高和莎乐美这两个疯子所见柔和许多,但他们都在新生植物身上被巨大生命力强烈震撼。
在这个春云停、酒新熟、花刚发日子,陶渊明就想到他亲友。他说“愿言不从,叹息弥襟”。“愿”在这里是“每”意思。“言”为语助词,没有具体含意,表达每次想念都无法见到,无法见到却次又次想念感觉。在这样循环中,只有留下满腹叹息。
以前读这首诗,能感觉到它美,但表述不出。后来渐渐发现,这首诗与陶渊明其他诗歌不太样。陶渊明本身是个非常富有哲学性诗人,他会讲“人生若寄,憔悴有时。静言孔念,中心怅而”或者“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这样警句,这首诗却并不如此。在《停云》中,其实有很多机会思辨和感怀,但陶渊明没有向哲理性深入。他写是每时每刻涌向心头感觉,所以这首诗美不在于深刻,而在于清晰且流动,就像春云凝而不滞。
个人在初春时怎样看云,陶渊明就怎样观看着他心。这种感觉轻盈、优美,不覆盖理性灵明。
以类似于意识流角度看《停云》,就会发现每八个字都是从前八个字中生发出来。“霭霭停云,濛濛时雨”生发出“八表同昏,平路伊阻”结果,“八表同昏,平路伊阻”生发出“静寄东轩,春醪独抚”处境;“静寄东轩,春醪独抚”生发出“良朋悠邈,搔首延伫”思念。如果你听过ECM(EditionsofContemporaryMusic,德国音乐厂牌)爵士乐,就会熟悉这种感受。古典乐通常是主题和结构先行,相比之下,爵士乐更加自由,往往从个动机开始,律动和旋律源源不断地生发。挪威音乐家凯特·毕卓斯坦(KetilBjørnstad)在ECM出版专辑Light,呈现北欧漫长极夜过去、夏天到来、第片夏日月光闪烁在海上时刻。整张CD就像是以这光凝伫为中心,涟漪般荡漾开去感喟与追忆。这是最喜欢CD。后来乐府要出版WindfallLight:TheVisualLanguageofECM这本书,在讨论它中文译名时,建议选择“风落之光”,这就来自聆听Light感受。有时候会想,如果音乐家学过《停云》,大概很容易把它变成张典型ECM风格CD。
来看诗本身。“霭霭停云,濛濛时雨。”“霭霭”是深邃之意,“濛濛”是雨多之意。古代注解很有趣,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又很古板。说云之深邃、雨之多,等于什也没说。这时,就需要加些自己文学想象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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