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相形之下,刘作体物精微却多匠气,张作则只是痴憨片,却又予人无穷向往。这两种不同美学风格,当然来源于作者所处时代与个人性情不同,但呈现出来还要靠语言变化。总来说,盛唐绝句语言近于白话,到中晚唐才句之中有并置、对立、转折、复调等多种扩展信息含量做法,导致诗之中层次、赋意更多,气韵则不再如此流畅。也有人批评盛唐七绝这种句法会使得诗意“过流”,即太过直白、随便。可是句法不花哨,诗歌就必须靠诗人真情实感来推动,便特别容易造就那些“易感而难讲”好诗。
如果定要说盛唐诗人这种“痴憨之气、浑成之美”到底是什,它大概是种未经世事单纯、不加掩饰惊
们今天故事从王昌龄开始。王昌龄出生于武则天圣历元年,开元十五年进士及第,天宝七年贬为龙标尉。安史之乱发生时,他正在南方贬所,第二年返乡途中,路经亳州,为亳州刺史闾丘晓所杀,终年六十岁。王昌龄经历完整开元盛世,又没有来得及亲身体验安史之乱,可以称得上是完完全全盛唐诗人。王昌龄有“七绝圣手”之名,清代叶燮《原诗》中说:“七言绝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龄。”[110]这几乎是历代公论。就李白本人而言,古体才最适合他汪洋恣肆风格,七绝只能说以是余力为之而成就斐然。王昌龄却几乎是与七绝这种诗体成为最佳搭档。
们之前讲过诗句不同长度带来美感差异,但诗歌发展到王昌龄这个时代,已经在句子长短、篇幅组织、音调安排这三个维度排列组合中发展出多种体式。从句长上来说,有五言、七言、杂言;从篇幅上来说,有绝句、律诗等;从音调上来说,有近体、古体。句长方面,五言比较直接、质朴,没有修饰空间,容易产生警句般震撼力,但七言就开始有婉转回寰可能。篇幅方面,律诗八句可以组成个整严结构,并能用排律方式发展出复杂叙事功能,而绝句只有四句,适合表达精粹觉悟或感受。
王昌龄最擅长,其实是七言近体绝句。对于叙事而言,篇幅太短;对于说理而言,句子不够干脆、简洁,音调变化太多。叙事愿望太强、理性思维太多、情绪太激动都会妨碍写好它。它尤其适合表达单纯而浑成情感。这种美,让们想起春天蔷薇枝、秋天晴日云。它比质朴之美多些流动,显得天然而婀娜。
为什最好律诗作者出现在中晚唐,最好七绝作者却出在盛唐?这个问题在后来文学家那里有很多种答案。如果们去趟博物馆,就会发现它绝不仅仅关乎文学。开元天宝年间仕女俑和歌舞俑,个个憨肥呆圆而又生气四溢,有后世精镂细刻之作没有美感。这种派天真气质,盛唐作者多少都有些。
前几天,有个做小学老师朋友让帮她看首中唐刘禹锡《望洞庭》,于是想到开元宰相张说《送梁六自洞庭山作》。
望洞庭[111]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青螺。
送梁六自洞庭山作[112]
巴陵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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