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心灵冲突。这就如明人谭元春所说:“‘斜抱云和’以态则至媚,以情则至苦。”[134]
“深见月”很难说清楚。如果们望月时觉得月球遥远而朦胧,仿佛在很深井底,那大概类似于“深见月”。但好像还不止如此。“深见月”还代表种不肯舍弃努力。就像没有戴眼镜时,还费劲想要去看清远方东西。因此,这句情绪格外复杂。
可惜这份努力并没有结果。在巨大宫廷偏院角、在无穷黑暗中心,在喧嚣周遍而不可触及花香中,她用力想要去看月色却照在遥远昭阳殿上。古代诗歌评注说这首诗是写班婕妤和汉成帝故事。其实昭阳殿是赵飞燕之妹合德住处,但《三辅黄图》误记“成帝赵皇后居昭阳殿”[135],此后唐人沿用其误,用昭阳殿来讲汉成帝宠幸赵飞燕而冷落班婕妤事。所以,前人说“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是指班婕妤。但不去管这些——这是需要知道但并不重要东西。
对于们来说,重要是这首诗每句中都包含着个矛盾。在第句中,是春夜寂静和花香纷扰之间矛盾;在第二句中,是内心欲求与行为无力之间矛盾;在第三句中,是慵懒姿态与眺望努力之间矛盾;在第四句中,“树色”就是矛盾中心,而这必须要回到诗歌第句营造春意中去理解。
春天到底意味着什?如果春天没有到来,树叶没有萌发,隔帘望月是比较容易。恰恰是因为春天到来,方面萌发百花,撩拨情丝,另方面萌生千树万树,才遮断渴盼目光。喜悦与哀怨来自同个源头,并在本诗最后句中融合在起。因此,《西宫春怨》“怨”并非只是哀怨,而是混杂憧憬、萌动、渴望,带有情欲所独有绚美。
中国诗歌有强大“美人香草”传统,即将男女之情当作君子对家国天下及理想境界追求来书写、阐释,这当然可以扩充文学视界,但这种传统过于强大,便会夺走男女之情中最为特殊、最无法与其他情感所共通微妙之处。所以,中国诗歌写男女之情,若非深有寄托便堕入下流,情色文学直没有健康发展余地。大部分《宫怨》诗只有个“怨”观念,身体感觉并未介入书写。诗面虽描写位玉人,满纸充溢还是君子失路之悲。只有在读王昌龄宫怨诗时,常会有衣香鬓影尽来侵人香暖之感,不管是“西宫夜静百花香”还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都是如此。这样美妙真实而不*情色叙写,真是盛唐最珍贵遗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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