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逊只觉头顶上空,仿佛那人随手振幡竿,竟将方圆丈许内密集雨线荡飞瞬!惊疑中见那人手中三枚铜钱忽然高高跳起—
那人右臂倏忽伸在雨中,以手背接住铜钱,不等杨逊看清,铜钱又已从手背上飞虫般弹起,如此抛接六次后,那人收铜钱笑:“给你算出是谦卦,你知道谦卦寓意吗?—亨,
白衣人将伞递向杨逊:“你若要避雨,这伞送你。”说完见杨逊瞪大眼睛瞧着自己衣衫,不禁笑,将外袍解下递给他。
杨逊愣愣,接过袍子三两下披上,不会儿白袍便被淋得透湿,只得脱下来还给那人,大惑不解地挠头苦笑。
那人随手将白衣搭在肩上:“小兄弟,你几岁啦?清早城里空荡,你人在雨中玩什?”
杨逊道:“在捉蟋蟀!昨天斗蟋蟀输给旁人,今天怎也要赢回来……嗯,今年十二岁。”
那人听他说得坚定,不禁莞尔:“十二岁呀,你叫什名字?”
晨雨远近横斜,濛濛中将细密交错河渠织成单薄春衫,针线都在淙淙流淌。帘落入青石巷陌间激起淡淡水雾,又给古城笼上层轻纱。
叮、叮—
少年杨逊正在城门边草丛中玩耍,忽闻声声玉响隔雨渐近,回望见名白衣人远远行来。
杨逊抹把脸上雨水,见来人背负行囊,左手撑伞,右手却持竿长幡,上书“卜”字,不禁嘀咕:“原来是个相命……”
白衣人步履稍缓,侧头望向杨逊,颔首微笑。
河对岸,三五至交好友正把盏相邀
梨树下柳姑娘倩影嫣然
还有个店小二打扮少年笑嘻嘻回望
他看得笑出声,大口呼吸凝集心力
趟着激流朝对岸步步艰缓行去
杨逊答。那人微笑:“你这般争强好胜,可与你名字不符。”
杨逊不屑道:“点也不喜欢这名字,书院先生说‘逊’就是谦退、辞让—凡事都要让着别人,那还有什意思?”
那人摇头:“莫小看你名字,要当得起这个字,可不是易事。”
杨逊问:“那怎样才能当得起?”
那人看看天色,笑道:“这可要问问老天—辰时还未到,不妨再卜上卦。”说着振振手中长幡,将竹竿插入泥土,手腕翻,掌心里已多三枚铜钱。
杨逊暗惊:“说得那小声,他竟能听见?”讪讪笑:“你、你是给人算卦先生吧?”
白衣人走近杨逊,收油纸伞,露出年轻面容来:“眼下确是个相士,不过稍后就不是。”
杨逊听得茫然,见这人二十来岁年纪,眉眼清秀,神采淡洒,衣饰又雅,若非携不伦不类长幡,简直要以为他是出身不凡公子贵胄。
他方欲问话,却又呆住,盯着来者衣衫移不开目光:那人收伞后春雨顷刻落满白袍,可雨滴却没浸入衫内,而是汇成道道细流沿衣向下飞淌,在衣角处不断洒落地上—雨下得绵密,竟始终浇不透那人白衣。
杨逊脱口道:“奇!你这是什衣衫,怎不怕雨?能让也穿穿吗?”
涉川,涉川,涉川
曲商声春草黄
叮、叮。
那年三月,满城只有十二岁杨逊听到烟雨中传来环佩声,叩魂敲梦般灵脆。
当时天光黯淡,姑苏静默如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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