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枝……”
虞凉仰起头,眼角慢慢渗出滴亮。他久久凝望天际,仿佛心系之人没有立在他身后,也不在这山中,而是遥隔云端。
他
当年锈迹梨花斑,孤舟明月涉江寒。
“涉川剑吗……”
柳原心神震动,凝望着背对三人虞凉,只觉他犹如根孤枝,断在天地之间。
沈夫人上前欲再劝,忽听虞凉轻叹道:“当年已失所寄,今日不必多言。”
当是时,密林深处飞起声清弦,似有人在林中拔剑。
虞凉继续聆听,任凭那些积淀在他骨骼里笛声流散到林草间,如往常般随手振袖,才想起那根枯枝已不在,手心里永远空出道狭长枝痕。
当年她折梨枝辞别,那是以梨寓离,永不相见之意。他本也断绝与她重逢念头。可他还是来,三天前他便进山,只敢远远守着,但他终究还是见到她。他也曾立誓再不使剑,可今朝却也不得不用。咬着牙说下话全都没有做到,他心想,此生他总归是不成器。
柳原道声:“虞兄?”
虞凉转头,看到沈铮夫妇已打点行李,并肩而立。他说:“你们先下山。”
沈铮惊,劝他同行,但虞凉只是自顾自将背上包袱轻轻放在地上。
吟片刻,叹道:“天地渺茫,人生如寄,客心何以自处,确是难。”
虞凉道:“沈兄能否解之?”
沈铮怅然半晌,答道:“天地无心成化,草木自有深情,山河如旧,佳期如梦。”
虞凉怔怔,虽感佩沈铮为官时义举,却也不欲与他多言,微颔首,径自走回去。
茅屋前,柳原见虞凉,道:“沈夫人正在房里收拾行装。”
那弦声并不消绝,反而绵延传来,顷刻间升律转调,连变九次,催心涤魂。柳原听得片刻,顿生惶幻,身躯摇晃起来。
虞凉清声咳,柳原悚然醒神,喃喃道:“剑弦九韶!是陆九歌到。”
弦声低下去,隐有若无地颤着,宛如微火在找寻干柴。
山风喑,林中忽又飘来声呜咽:“梁轻枝……”
模糊如歌,似在邀战。随即弦声乱起,时不知多少弦歌门剑客拔剑,呜咽声也越聚越厚,宛如群鬼哀泣,阴云般压过来:
柳原急道:“虞兄,你有旧疾在身,还是与们道……”话音未落,沈夫人眺向东边来路,忽道:“有人来!”
两个弦歌门弟子身形鬼祟,正在蹑步贴近茅屋,柳原与沈夫人不约而同地横剑踏前。
虞凉却恍如未见,弯下腰慢慢解开包袱。柳原低头瞧去,包袱里散着几枚铜钱,除此之外,便是柄旧剑。
天光晦,虞凉拔剑伫立,剑上斑斑锈痕在晨风中流洗而过。
那两名弦歌门弟子凛然止步,打量着虞凉手中锈剑,目光渐转惊惧,竟沿原路急急逃远。
虞凉未及开口,屋子里忽然传出笛声。是他初遇她时听过旧曲。
疏雨中,茅檐下,少年时。
虞凉神情涩,仿佛霎时肝胆成灰,几乎忍不住要抬手掩耳。
那些青梅竹马、笑言私语、朝晖夕阴和剑光曲韵,那些山中月、镜中影和溪上云,那些繁星与孤灯,那些凉—都随着笛声在晨风中缓缓飘零,落在枝上、岩上、星星点点野花上。
曲终,余音逐絮远去,山风鼓在胸口,心中莫名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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