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捡起来?”她大喊道,“你要把衣服捡起来?好,捡。”
她把二十多套衣服都捡起来抱在怀里,然后向敞开着窗户走过去,把它们股脑朝下面街道扔出去。眼瞅着衣服飘飘悠悠地落到地面上,她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神情。等她面带胜利喜悦回到服装师跟前,奥尔加只淡淡地说句:“这下邻居们有好戏看,他们总算找到你这位著名女演员脾气,bao躁证据。”说完,她转身,出房间。
安娜熄灯,然后爬上床。她仍在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就像根燃着蜡烛烧得噼啪作响。
“才不在乎邻居说脾气坏呢。就是全圣彼得堡,全俄国人说,也不在乎。”
可到凌晨两点,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安娜·乌尔班诺娃却蹑手蹑脚地沿着酒店楼梯走下去。她闪身来到街上,把她衣服件又件捡回来。
当伯爵听到208号套房房门咔嗒声闭上时候,安娜·乌尔班诺娃其实刚要入睡。
当女演员做出让伯爵离开暗示时(当时她滚到边侧身躺着,还慵懒地叹口气),她便暗自欣喜,静静地瞅着伯爵收拾好自己衣物,拉上窗帘。看见他中途特意停下来,替她把衬衣捡起来挂在衣橱里时,她内心甚至生出些满足。
在后来夜晚里某段时刻,伯爵帮她拾起衬衫情景开始搅得她难以入睡。在坐火车回圣彼得堡路上,她发现自己甚至在为它犯嘀咕。而等她回到家中时,她已经被它激得怒不可遏。在接下来周里,哪怕是在她繁忙工作日程中出现个极短空隙,那幕情景便又会浮现在她眼前,她那张雪花石膏般洁白脸庞便会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这个罗斯托夫伯爵?抽椅子,还对狗吹口哨?其实就是要摆他高高在上臭架子。可他有什资格这做?谁允许他把衬衫捡起来挂到衣架上?把衬衫扔在地板上,怎啦?这是衣服,想扔哪儿就扔哪儿,不行吗?”
有时,她又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跟哪个人评理。
(1)也叫滴金酒庄,是
有天晚上,她刚从聚会回来,又想起伯爵那个细微举动。于是,她又发起怒来。她脱下衣服,将她那条红丝绸礼服扔在地板上,还让服务员不要动它。在接下来每天夜里,她会把另外件衣服也扔到地板上。那都是从伦敦和巴黎选购来天鹅绒和丝绸礼服,还有衬衫,越贵越好。她就那扔在浴室地板上,或者垃圾桶旁边。句话,怎顺手她就怎扔。
两周之后,她闺房成阿拉伯人帐篷,地上铺满五颜六色织品。
奥尔加,也就是那个在208号套房门口给伯爵开门人,是位年已六十格鲁吉亚人。她从九二〇年开始就直忠实地担任着女演员服装师。开始,对女主人这些举动她直见怪不怪,直到有天晚上,安娜把件蓝色露背晚礼裙扔在白色丝绸礼裙上面,奥尔加这才说出番针见血话来:
“亲爱,你简直就像个孩子。再不把你衣服捡起来,别无选择,只能打你屁股。”
安娜·乌尔班诺娃转过身来,她脸红得像罐子里果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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